几瓶药水吊挂在在挂钩上,透明药水顺着针管下淌。
恬安依着身后硬邦邦的椅子,搭着眼梢,瞥像站在走廊尽头的江衍。
他站在半人高的窗前,单手搭着窗沿,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支手机,话筒微微倾靠向耳侧,两瓣薄唇翕动,低声说着什么。
许是话题接近尾声,江衍才挂了电话。
见状,恬安才匆匆收回视线,装模作样的点亮手机屏,指尖在显示屏上胡乱戳了两下。
江衍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药瓶里剩余的药量:“你这瓶水应该还有一会儿。”
她心不在焉的嗯了声,才主意到现在已经不早了。
恬安晃了晃亮屏的手机,示意:“你准备回去了?”
江衍重新在她身边坐下,把透明的药袋塞到她手里:“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他顿了下,似有些犹豫,囫囵带过一句:“我刚刚有通知你妈妈过来。”
恬安愣了下,眉心无意识的蹙着。
说起来,恬家这两母女在性格上很是相似。
独来独往的,对谁都不热络。
搬来北京也有三四个月了,但跟周边的街坊邻居都不熟络,连楼下的江家,也只是出于江母热情,又因之恬安跟江衍同校的这一层关系,两家才稍微有些交集。
几经辗转,才打听到恬零单位的电话。
刚才接到电话的是前台迎宾,费了些口舌才同意转接。
恬安撇了撇嘴,忧心忡忡地:“我前几天跟她吵架了。”
这冷战也差不多快持续一个月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江衍怔愣几秒,才扬了扬眉:“所以?”
恬安一只手搭在把手上不能动,一只手抱着怀里的东西,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恬零,苦不迭的怪他:“你把她叫来做什么。”
被责怪好心办了坏事,江衍倒不怎么在意。
他故作恍然的啊了声,见她面如菜色,眉眼间沾了些笑意,语气带了些逗弄调侃:“那怎么办,”他跟着拧了下眉:“那我现在让她别过来了,我坐在这里陪你?”
恬安:“……”
她别过脸,挺翘的鼻尖下溢出一声轻哼:“谁要你陪了,”她不甘服输,酸溜溜刺他:“我本来就没想让你来。”
江衍哦了声,被他磨得没了脾气:“那你就当我多管闲事,行不行?”
恬安盯着亮得反光的地板,不理他。
他扫一眼时间,啧了啧嘴:“怎么变扭得跟小朋友似的。”
她一听就有点儿炸毛:“你说谁是小朋友!”
江衍见惯了她虚作声势,丝毫不惧她,回顶道:“你啊。”
“你才。”她瞪他。
“小朋友小朋友小朋友……”
恬安气得白眼翻得眼睛疼,小声嘀咕:“幼稚鬼。”
—
恬零来的时候,这两人压着声量,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谁也不甘落后。
成熟优雅的女人穿着来不及换下的小西装,踩着黑色高跟鞋,尖细的鞋跟砸在冰凉的大理石上,矜贵优雅,脚下生风。
恬安余光主意到逐步靠近的女人,立即噤了声,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敛去。
看恬安的反应,江衍将来人猜了个大概,镇定自若的站起身,有礼的打了声招呼:“阿姨好。”
恬零迟疑半秒,朝他点点头:“你好。”
恬零对他有些印象,思索一二,有些不确定:“你是十楼江夫人的独子?”
江衍一脸正色,认真答:“是。”
恬安看着这两人一问一答有来有往,又看向一旁一本正经的男生,心中暗骂了一声“虚伪”,装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
两人打着官腔,相互寒暄了几句。
以恬零一句“感谢对恬安的照顾”作为结尾,江衍没了理由再多留,提着书包走了。
恬安抿了下唇,全程没说话。
恬零转了转腕骨上的银表,落坐在刚才江衍的位置上,抬眸睨了眼她手背上用止血带固定的银针,长眉微蹙:“病了怎么不早跟我说?”
恬安脸上露出少许不自然,无处安放的视线偏向某个点:“以前都是我一个人,”她顿了下,心平气和的解释:“我以为你不会来。”
恬零脸上的表情停滞了一瞬,缄默下来。
她精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顿了良久,拉开手提包拉链,从夹层中拎出一包圣罗兰女士烟。
她从烟盒里磕出一根细长香烟,两瓣红唇看看衘着,指尖点在打火机的火石,轻轻一撮,明黄的火苗冒出来。
刚要低头点烟,又意识到这里还是医院。
何况恬安还在旁边。
恬零起身,将包包搁在椅子上:“你在这等我一会儿,”边说着,迈开步子拐进楼梯间。
恬安愣愣的没什么反应,她先前都不知道她会吸烟。
恬零站在昏暗无人的楼梯间里,吐出几缕烟。
微笼的眉心染了些许郁结。
在她眼里,处理好与亲人之间的关系,比面对那些枯燥无味,满是文字的文件更难。
她也清楚公司的人私下里怎样嚼舌根子——说她冷漠,毫无人情味儿。
确实,即使面对自己的女儿也是。
面对两人僵持的关系,她往往无能为力。
一根烟快要燃尽,恬零将烟头摁灭在垃圾桶顶端,又含了一粒薄荷糖,转身,重新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