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瑭患上晕血症,是在前世出车祸之后。
那时他恰好也只有五岁,天真懵懂的年纪,和父母开车去郊外游玩。
高速行驶的货车逆向而来,他们的轿车扎进了货车底下,上半截车身连带乘客直接粉身碎骨。
只有矮小的周瑭幸免于难。
父母的死状他记不清了,但从那时起,只要见了大面积鲜血,他就会心悸,甚至晕厥。
微不足道的一个小毛病,有时候却很麻烦。
意识昏沉间,远远传来老妪的啜泣声。
周瑭缓缓睁开眼,看到郑嬷嬷正守在他床榻边。他脑袋还晕乎着,脑海中闪过昏厥前的一幕。
薛成璧的误会。
还有眼底的失望。
周瑭腾地坐起身:“过多久了?二表兄呢?”
“小公子醒了?”郑嬷嬷破涕为笑,“快别起来,先躺着,你昏了整整一个时辰,先歇歇。”
“一个时辰?”周瑭急道,“二表兄在哪?”
郑嬷嬷道:“莫担心,那两头恶犬一头死了,一头逃了,薛二公子安然无恙,早就跟着二房的人离开了。”
他担心的就是这个啊!
主角打死了薛环心爱的獒犬,而二房那个小厮误解了主角的意图,指不定要颠倒黑白。
主角那么一个孤弱可怜的小女孩,一定又要受欺负了!
“嬷嬷,我们快去二房!”
积雪消融,沾满尘土的雪水从房檐上滴落,搅合成棕灰色的肮脏雪泥。
一炷香之前,二房后厅。
“啪”地一声响,邹姨娘被凶婆子扇得一个趔趄,跌扑在青石板砖上。
“这一巴掌,打的是你教子无方!”
阮氏高居圈椅上,看到昔日的宠妾沦落至此,心里升起阵阵阴暗的快感。
“你儿子嫉妒爷赠予三郎獒犬,就打杀了獒犬;不巧恶行被表姑娘看见,又想杀人灭口。此等歹毒之辈,你做母亲的不好好把他关在院子里教导,竟然放出来为祸侯府?”
邹姨娘一句话都说不出,只知跪倒磕头,无声流泪。
“……夫人当心,那疯子走脱了!”厅外传来小厮的惊呼。
一个阴沉的人影出现在厅外。
越过门槛时薛成璧踉跄了一下,很快站稳,缓缓踱进厅内。
他衣袖上溅满了血点,发丝在刚才的挣扎中变得凌乱。周身狼狈,嘴角却牵着漫不经心的笑容。
“二夫人怨邹姨娘看管不利,可惜二夫人房里的家仆也看不住我,是否也该一并惩罚?”
薛成璧一双猩红凤眸戾气恣溢。
被那眼睛盯着,阮氏手腕一抖,手中茶盏倾斜,泼出了茶汤。
外头管束这疯子的足足有五个做粗活的家仆,他竟就这么逃出来了?
怎么可能?
薛成璧闲庭信步般向她走去。
一边走,一边慢慢挽起衣袖,露出染满鲜血的手。
“来人啊!”阮氏嗓音变得尖锐,“快按住这个疯子,他要弑母了!”
刚才那个掌掴邹姨娘的凶婆子,当即扬起板子莽上去。
可是只一下,她就被薛成璧打飞了板子,摔在地上。
板子敲裂了石砖,那凶婆子瞪着那四分五裂的石砖,再不敢轻举妄动。
薛成璧走到了阮氏面前。
阮氏面上现出惊慌。
然而薛成璧只是微微一笑,自斟了一碗热茶,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阮氏眼珠哆嗦,四下找寻能制住疯子的利器或者帮手。
“别白费力气了。”薛成璧落座于她身旁的圈椅,“夫人与其想怎么杀我,不如想想待我死后化作厉鬼,该怎么辟邪驱鬼。”
他身上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笑音中尽是阴森寒意。
“听说邪祟厉鬼想要复仇,一来可以杀人偿命,二来可以附身活人。”
“三弟与我血脉相连,想必我这做兄长的夺了他的躯壳,再对他母亲犯下什么命案,他也无有不从。”
他罗列着厉鬼的报复之法,说得头头是道、逼真至极,神色间不似人而更似鬼。
阮氏本就疑心他邪祟上身,这么一听,登时骇得魂飞魄散。
“……你敢!”她嗓音中已是色厉内荏。
薛成璧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夫人向来仪态端方,怎么连茶盏都端不稳了?”他不无讥嘲地给阮氏斟满茶汤,“慢用。”
阮氏瞪着那盏茶,如看蛇蝎的毒液。
吃了茶,又小坐休憩之后,薛成璧近乎枯竭的体力再次孜孜不倦地榨取了出来。
他走到呆滞的邹姨娘身前,蹲下.身,面上那抹虚伪的笑容消失。
“邹姨娘跪她作甚。”他面无表情道。
“若不是因为你,若不因为是你……”邹姨娘低声呜咽。
薛成璧嗤笑一声:“我有什么错。”
杀犬一事真正的前因后果,他早就明明白白地陈述过了。
可是不会有人听,也不会有人信,即便明知真相,也要指鹿为马,故意陷害于他。
就像偷湖笔那件事,早在三年前,薛成璧就把二房这一家豺狼摸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