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元殿里的地龙一片温暖,气息湿·润滚热,而殿上的酒即便不热,但也并非是冷的,况且但凡嫌冷,拿下去让侍奴在小炉里烫一烫,半晌也就好了,何至于因此不快。
周剑星神情未动,只手指顿了一顿,瞥了一眼徐泽,道:“徐郎君的案上无酒,茶温尚可,不必换了。”
左右前后皆以为这是为了徐公子,经周贵君这么淡淡一句,才纷纷醒转过来。孟知玉坐在下首,想着陛下是喝过阵前烈酒的人,从没有这样精细地挑过后宫,怎回忽地说这个话,怎么也想不通。
但他表面上与周剑星共荣共损,自然也表现得不大活泛。
烛光燃了一段,冬日天暗得早,不多时,已是夜色如远烟,宛似墨雾绕阶,掩住亭台。
殿内重换了酒,苏枕流抵着下颔饮了一盏,跟身旁人道:“看着陛下是真疼徐泽么?”
他身边的白皑回:“毕竟福报在身。”
苏枕流半晌不语,转过眼去,看到方才被撤了酒的席面上重温的酒水正呈到晏迟案上。
晏迟刚刚喝到一半,被全然置换了下去,抬眸看了主位一眼,正对上殷璇移过来的目光,晦涩不明的,也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一片沉沉冷霜。
他心里一紧,总觉得自己好似惹她生气了,可左思右想,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有什么事是值得圣人生气的。
他琢磨了一会儿,把阿青倒过来的酒接了,稍稍一抿,看着殷璇跟徐泽说了片刻话,便又露出不悦的神情。
这是气什么呢……晏迟还未理出头绪,便听到周贵君道:“将郎君们的祝礼拿上来。”
这是本朝习俗,年宴之上做些巧物,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只是个小俗。但因年年都有,所以今年也便如常办了。
一列女婢侍奴应声去了,又片刻,一个一个地呈上面前来,全都是蒙着红绸,锁进箱奁里的。
按照惯例,本该选个八字与本年合、福气又大的郎君来掀绸开箱,但今年徐泽身上有喜事,便由他来。
徐郎君发色稍淡,从一侧编了辫子绕回脑后,用发箍与长簪扣住了。即便有近四个月的身孕,但广袖礼服之下,依旧芝兰玉树、面如冠玉。
他拿了挑布长杆与钥匙,在众目之下按个打开。
先是周贵君的稼轩图、再是兰君的《盛京赋》,这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东西,即便寻常,但也都规矩合宜……正当此刻,开到徐泽自己的箱子时,阿青却险些惊呼出去。
那是一个画了山河红日的图,卷轴慢展,画工精细,上面一点飞红,艳光无匹。
但晏迟却在这一刻背生寒气,指间僵硬地将酒杯放下。
原因无他,这因这图正是他备下的。那么他那箱子里,又是什么东西?
徐公子一向将名声经营得很好,此刻若贸然冲出去,毫无证据,恐怕不行。
阿青单手捂住嘴,声音颤抖微哽:“哥哥,我是查过了的……”
“这些是从尚宫局珍玉坊抬上来的,是那边出了问题。”
压在案上的手愈按愈紧,掌心一片冷汗。晏迟缓了口气,觉得嗓子眼都往上冒血沫,盯着徐泽开了他的箱子。
徐郎君原是笑着开的,他面容和顺,向来是逢人见面三分笑,但这箱子一开,却顿时僵住,手中的钥匙都落在地上,直直地退了几步。
他身边的侍奴无逍立即将人扶住,见郎主陡然转过眼,似连看都不敢去看一眼,只低软着声,音含哽咽:“晏郎君,你怎么敢奉这样的东西?”
众人顿时心生好奇,对面的孟知玉摩·挲着杯面,看向晏迟问道:“晏郎君,你备的什么礼啊,把徐郎君吓着了。他素日是个水一样的人,又是双身子,可得小心。”
无逍听了主子这句,立即会意,将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宴上伺候的侍奴小郎们才望去一眼,纷纷惊吓低头,心如擂鼓。
那是一个玉质的器皿,是一件淫·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