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高兴吗?
望着黎栀脸上的笑意,黎自修想,罢了,不过是桩小事,叫爹爹也没什么不好的,他更喜欢女儿笑,而不是流泪。
主仆几人要么生了病,要么受了惊吓,黎自修打算在洛阳休养两日再回长安。虽黎栀说自己无碍,黎自修还是不放心,又请了大夫给她诊治。
这一次,大夫依旧是同样的说辞,黎自修这才放宽心。
想起那一幕,黎自修直觉不对劲,“只只,你在水下到底经历了什么,可还有印象?”
黎栀和其他落水的人,明明沉入了水下,却又自己浮了上来,没有受伤,没有丧命,这非常理可以解释。
黎栀答应过鬼差大人不能把这些事透露出去,至亲好友也不行,“…我也不知道,我昏过去了,爹爹,可能是老天爷保佑吧!”
答应过的事情要做到,对方可是阴府的鬼差,黎栀招惹不起的,若违背了诺言,黎栀担心会遭报复。
再者,撞水鬼、还阳世,一桩桩一件件也都很离奇,透漏出去的话,别人一定会把她当成另类。
当然,爹爹肯定不会这样,可是,若爹爹知道她死过了一次,以后还会遇到灾厄,只会更加担心难过。
这些事,没有告诉爹爹和黎家其他人的必要。
黎自修想不出所以然来,只得把疑惑压到心底,“或许吧。”
“也有可能是河神保佑。”黎栀突然又补充一句。
她走到床头,拿起玉色匣子,递给黎自修,“爹爹,还有这个镯子。”
黎栀早就想好了说辞,“我沉入水底的时候,隐约感觉到有人往我手上套了个东西,没想到是个镯子。”
盯着锁魂镯,黎自修眉头皱起,匣子里的镯子不是普通的玉镯,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对劲之处,但在水中凭空得到一个玉镯,任谁也不会安心收下。
黎自修道:“你可看到了是什么人?”
“一个长胡子很和蔼老头。”黎栀眨眨眼睛,“他说他是河神,我们这些落水的人命不该绝,所以他救了我们,还给了我一个镯子,说这个镯子和我有缘,可以保我平安。”
“河神?”黎自修若有所思。
子不语怪力乱神,黎自修不相信河神的存在,可是,今日午后的发生的事又太过诡异,由不得他不信。
溺水的人基本上都会丧命,可是,包括黎栀在内的那些人,沉入水底却安然无恙,像是得了神佛眷顾。
黎栀接过话,“若非河神,我们这些人又岂能活过来?不过,当时我昏迷着,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还是只是我的幻想。但不管怎么说,爹爹,经此一劫,女儿得到它,女儿确实觉得和这个镯子有缘分,女儿想留下它。”
黎自修犹有顾虑,默了一会儿,道:“这样吧,这两日先放在你这里,有不对劲之处立即告诉为父。等回了长安,我将此镯送去青松观开开光。”
黎栀点点头,“好。”
不能把水中的奇遇说出来,黎栀只得用这样的法子留下锁魂镯。至于黎自修会不会相信,这不是黎栀可以左右的。
不过,即便黎自修派人调查,也是查不出什么的。
在客栈休养的这两天,黎栀见到了几个和她一样死而复生的人,不一样的是,那几个人没有那段记忆,无论男女,气色也远不如黎栀。
那些人并不记得水底的遭遇,只是感慨自己福大命大,等身体痊愈了要去观里烧香拜佛。
不记得也挺好的,黎栀没说什么,提醒他们最近要照顾好身体,尽量不要外出,最好去求道平安符。
担心自己会遇灾厄,黎栀这几天也一直待在客栈里。
临睡前沐浴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胳膊和身上浮着一层脏污。
黎栀还不习惯被人服侍,除了昨日出了事故昏迷不醒,其他时候都是黎栀自己净身更衣。
船上虽用水紧张,但擦身子的一桶热水还是有的,所以,这些脏污不可能是黎栀身上的黑泥。
洗干净后,黎栀从屏风后出来,奇怪地道:“谷雨姐姐,昨天晚上你给我擦身的时候,有没有在我身上看到脏东西?”
“有。”谷雨没多想,“小姐,昨个您落了水,那应该是您在水里沾到的脏东西吧。”
黎栀皱着眉,可是今天她的身上也有一层黑泥,这是怎么回事啊?
黎栀一边拿着帕子绞发,一边思考,谷雨接过黎栀手中的长帕,“小姐,还是让我服侍您吧。”
过了一会儿,谷雨惊讶地道:“小姐,您好像变白了许多,头发也比之前柔顺了。”
“是吗?”黎栀对着铜镜打量,又抓了把头发查看。
铜镜里的少女长眉秀丽,杏眸明净,脸颊带着沐浴后独有的红晕,清透水润,不再是之前面黄肌瘦的样子。
谷雨没说错,她是变白许多,黎栀生出一个念头,不会是和锁魂镯有关吧?
昨日在水下带上锁魂镯,她就晕了过去。其他落水之人虽挽回了一条命,但那些人个个脸色苍白、虚弱无力,像是生了场大病似的,只有黎栀没有这样。
黎栀不仅没有不适之感,反而通体舒畅,灵台清明。
难不成锁魂镯除了可以锁魂捉妖,还有其他的功效?
接下来一日,沐浴的时候黎栀身上依然有脏污,不过,相比前一日,脏污少了许多,又过一日,那些脏污彻底消失。
与此同时,黎栀的肤色越来越白皙,气色也越来越红润。
黎栀猜测,这些变化可能确实和锁魂镯有关,锁魂镯受灵气蕴养,她佩戴着锁魂镯,体内的脏东西被排了出来,她的身体才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倒也不是她在胡思乱想,把锁魂镯取下来的时候,黎栀明显感到自己没有之前精力充沛。
年前刘老板来提亲后,冯家人把她关在屋里,黎栀不用外出干活,肤色养回来不少,但与黎自修相认后,黎栀一直担心去到长安,自己瘦瘦小小的模样会被人嫌弃。
况且,没有女儿家不爱美,看到自己不再是面黄肌瘦、没吃饱饭的样子,黎栀还是挺开心的。
很快,到了启程回长安的时候。
来冯家村的时候正值寒冬,黎自修走了陆路,一路上甚少休息,归途考虑到黎栀的身体,不欲让女儿太辛苦,黎自修选择了水路。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差点要了黎栀的命。因此,谨慎起见,黎自修不打算坐船了。
从洛阳回长安,坐了十来日的马车,直到三月中下旬,黎栀回到了黎府。
打进了长安城,黎栀心跳就开始快起来,“谷雨姐姐,我娘她…好相处吗?”
谷雨笑了一下,明白黎栀的顾虑,“小姐别紧张,夫人很和善。您这么乖巧善良,夫人一定喜欢您的。”
黎栀抿唇笑起来,哪个女儿不期盼见到亲生父母呢?
其他的黎栀没有多打听,在路上的时候,黎自修和谷雨对她说过黎家的情况。
黎自修身为家主,在御史台任职,乃正四品下御史中丞,黎栀的母亲沈氏,娘家是忠勇伯府,身为伯府的嫡次女,当年下嫁给了科举入仕不久的黎自修。
除了黎栀,黎府还有一个大小姐和三少爷。大小姐名叫黎蝉,是当初抱错了的另一个孩子,和黎栀同年同月同日生;三少爷单名一个让字,是黎栀的亲生弟弟,比黎栀小上两岁。
为缓解黎栀的紧张,路上谷雨指着街道两旁的商铺给她看,长安的富贵与繁华,黎栀是第一次见识到,就连那青石路面,都比潭源镇宽阔不知多少倍。
直到天色昏暗,马车才停下来,黎府到了!
门房和管家围过来,“老爷,您可回来了,夫人连晚膳都没用,就等着您和二小姐呢。”
黎自修颔首,直接带着黎栀去了福安院。
穿过月洞门,黎栀悄悄打量着府里的房屋和景致,黎府好像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气派和宽阔,不过府里的一草一木都很雅致。
黎栀不敢看太长时间,紧跟在黎自修身后。
刚进入福安院,一个中年妇人迎了上来, “回来了!”
妇人约莫三十多岁,面容紧致秀丽,很有气韵。
只看了黎自修一眼,妇人的目光紧接着落到黎自修身后的黎栀身上,“这就是……”
黎自修出声道:“只只。”
黎自修又接着介绍,“只只,这是你娘亲。”
黎栀抬眸,看向面前的妇人,妇人的样貌和她很相像,尤其是那一双眼睛。
黎栀行礼,“女儿见过娘亲。”
妇人眼眶红起来,忙应一声,拉着黎栀的手,“快进屋。”
一家三人在一起用了晚膳,担心黎栀不适应,席上,沈氏没有问太多,只打听了路上的情况和与黎栀有关的一些问题。
沈氏不停给黎栀夹菜,“只只,你的名字是冯家人给你取的?”
黎栀轻轻点头,“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种栀子花,冯家人就给我起了冯栀这个名字。”
沈氏又问道:“那你小名怎么叫只只?”
黎栀不好意思笑了下,“小的时候,我让冯砚教我写我的名字,他不愿意教我,故意写了一个只字骗我,我以为那就是我的名字,然后我就叫只只了。”
听到这里,沈氏心头见到亲生女儿的欣喜被酸涩取代,天杀的冯家人,就是这么对她的女儿的?不过是教写名字都不愿意。
可怜她的女儿,名字和小名都是糊弄着取的。
吃过饭,夜已经深了,沈氏不舍地道:“你们在路上累坏了吧,只只,为娘把院子给你收拾好了,你好好歇上一晚上,明天咱们娘俩再说话。”
黎栀笑着道:“好。”
谷雨没有说错,沈氏确实是一个很和善的人,不过一顿饭的功夫,黎栀心头的拘谨散了不少。
黎自修朝沈氏道:“你给只只收拾了哪个院子?”
“肆月轩。”沈氏道。
黎自修眉头皱了皱,肆月轩多年未住人,位置又偏僻,离福安院有段路程,“怎么不收拾别的院子?”
考虑到黎栀在,沈氏有些话不方便说,“别的院子就剩那座客院了,给只只住不合适。”
黎自修在御史台任职,为了不被人抓着小辫子,他两袖清风,没有多少积蓄买大宅子,加上府里还有两个孩子,院子根本腾不开。
黎自修哑言。
见状,黎栀道:“爹爹,娘亲,我住哪里都行的。”
天色已晚,也来不及收拾其他院子,黎自修只好道:“你先住下来,其他的明天再说。”
黎自修与沈氏亲自领着黎栀朝肆月轩走去,沈氏道:“只只,肆月轩的每个房间我都收拾好了,院里的一花一草也是我盯着人种下的,你要是有不喜欢的,咱们再换。”
黎栀顺着问下去,“娘亲,肆月轩里有什么花啊?”
沈氏道:“别的倒没什么稀奇的,都是些常见的花草,就是里边有一棵高大的白流苏树,得有一百来年的树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