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鸡头鸭头都接受了,总不能歧视海鲜。而且我还可以背首诗让他变成一个诗情画意的乌贼脑袋。”
“哥哥要写文章吗?”
“不是,就是背诵啦,应景应景。”
林稚水清咳几声,把窗户拉开,月色流了进来,照着乌贼妖死不瞑目的眼睛。
他开始声情并茂地念
——
“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举头——”少年双手捧起乌贼脑袋,回头冲妹妹眨眨眼睛,在斜射的月光底下,乳白的犬牙闪闪发亮,“望明月!”
十二月的土地是昏睡的,坚硬冷漠,鞋底和泥土摩擦的声音,都显得那么尖锐响亮。
顶着刺骨的寒风,胭脂也遮不住李路行冻白的脸色,“还没找到吗?”
随从拿木棍敲敲山壁,敲敲石凹,袖子擦了擦额角:“少爷,这一块都找遍了,没有任何迹象。”
李路行顺手折下褐色树枝,随意地断成了三四截,抛到地上,“那就继续找,水里也要找,被冰冻上了?那就敲开冰块潜进去,谁先找到先祖骸骨埋葬之地,赏黄金五十斤,白银五十斤,彩缎五十匹,战文一页。”
随从们顿时又觉得冻到麻痹的身躯恢复了力量,“少爷放心,我们都有认真的找。”
李路行“嗯”了一声,眼角瞥到一条干涸的水道沟,二话不说,直接跳了下去,暗红的兽血黏腻了鞋底和袍角。小少爷踢了踢那头野兽的尸身,回头,不悦:“愣着做什么,把它翻开,万一被它盖住了呢——尸体也剖一下,看看是不是被吃了。”
随从们赶忙上前,将野兽搬到一边解剖,其中一个想要讨好李路行,凑上去:“少爷,你的鞋底和袍子脏了,小的回去拿新的?”
李路行斜眼看他,“回去?”
“是的。少爷坐那边树下,等小的……”
话没说完,李路行一脚踹他肚子上,“再乱吠,以后你就别跟本少爷身边了。少想这些有的没的,赶紧的,找东西去!”
随从捂着肚子,很是不解——以他家少爷爱干净的程度,他提出来后,少爷不应该是满意于他的体贴,记住他这个人吗?
另一个随从经过他身边,小声:“新来的吧?”
随从点头,“是少爷出来前,被夫人调到少爷身边的。”
那个随从一副“怪不得”的模样,“你不知道,少爷自小就憧憬青莲剑仙,很多人都说少爷天赋卓绝,不输先祖,一点血迹而已,不值当他浪费时间。以前少爷练剑的时候,也不是从头到尾都干净的。”
先前的随从知道自己是犯了忌讳,也不敢再在李路行眼前晃了,闷头去寻找先灵踪迹。
好心提醒他的随从却眼珠子转了转,走到有些烦躁的李路行身边,“少爷,我们一定可以找到的。你可是他的后人,几百年来资质最接近他的人,倘若剑仙有灵,也该为你现身了。”
李路行不耐烦:“别老是说这些屁话,找了快一个月了,我怕他是在图南书院里,这两天还捏着鼻子去当这小破地方书院的学生,也没找着。先祖愿意出来,早出来了。”
他抬头看了看,高高的月亮挂在天上,连周围的光晕也显得冷漠。“继续,找到明天早上!”
李路行其实没抱太大希望。
八百年前,先祖李白察觉自己寿命将至后,仰天大笑离开家中,他们只打听到青莲剑一剑劈开万妖城大门,后面再无半点消息。
甚至,八百年来,李家人都以为李白的尸骸在万妖城中,被妖族藏匿起来——尽管妖皇说过,李白劈了妖城大门后,就飘然而去,他的失踪和妖族没有任何关系。
一代又一代的李家人在生下子嗣后,前仆后继潜入妖族皇城,就是想要将先祖迎回,有的两手空空地重伤归来,有的,却再也没法回来。
而这一代,有人意外在金光县拾到了李白从不离身的酒葫芦,因着往葫芦里灌酒后能使酒液更香醇的功效,几番碾转后,被卖到皇城,惊动了现存的所有李家族人。
可是,都八百年了,哪怕酒葫芦没坏,那尸骨,也该腐烂了吧。
“床前明月光……”
少年的声音随风传来时,已经变得飘飘渺渺了,底下不停翻找的人却并没有听到。
“疑是地上霜……”
乌鸦纷纷落到满是尘土的路上,歪头凝视李路行等人,又嘶哑长叫,展翅飞走。越飞越小,远成黑点,从南到北,连接成几丈长的黑线,横亘月前。
“举头望明月……”
月晕“嗡”地一震,耀眼的光亮驱散阴影,大地浸在月色中,圣洁,明净,乌鸦四散飞去,披着月光,居然也能像祥瑞。
成千上万的盈白光点在空中发亮,渐渐凝聚成素色宫殿。
李路行瞪大双眼,本来扣在剑柄上的手,也不知不觉松了开来。梦游般地呢喃殿门挂的牌匾:“白玉京。”
他能感觉到,这不是从文章里出来的景象,宫殿是真实的,很像是父亲和他说人族历史时,提到过的洞天福地。
殿顶歪歪斜斜坐着一道人影,高举酒杯,月色下,水晶似的液体流泻,尽入口中。
身影虚幻,似乎已是鬼魂。
那魂灵侧头瞥下目光,“小子,刚才就是你在‘举头’望明月?”
举头?
李路行想起自己之前确实抬头看了一眼月亮,心脏跳得极快:“先祖!刚才是我看的月亮!”
李白哈哈大笑:“好好好!如此有血性,原来竟是我李家儿郎。”
一道玉阶从空中殿门延下,李白反身入了宫殿,“你随我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