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是今天这半天里从未有过的冷硬,像是带着刀子一样穿透了枫黎的耳膜。
枫黎一愣,身子保持着刚刚的动作有些僵硬,她还真是像陈焕说的一样蠢笨痴傻!
刚刚那句话怎么就脱口而出了?
太监因为受了宫刑,身下受损,她也是在浣衣局中听其他人说过的,也有宫女们在私底下偷偷骂他们“臭太监”,可没想过自己会碰到今日这样的事情,说话一点脑子不过,真是要了命了。
她咬了咬下唇,偷偷地回头看陈焕的表情,只看到自己那张还算清秀的小脸带着阴郁,浑身阴冷冷的气质让人发寒。
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陈焕阴沉又带着点恨意的双眼扫了过去,凉凉的一笑,带着有些莫名的神色。
枫黎一触到那充斥着恨意的眸子便刷的转回了头,自知自己闯了祸——如果不是他们现在灵魂交错着,恐怕她早就被陈焕叫人拖出去杖毙了吧!
这么明目张胆的戳陈焕的痛处,她虽是无意,却以足够让陈焕感觉到羞辱。
“我不是……”有意戳司公痛处的。
可惜话没说完,就被陈焕冷冰冰地打断,“晚上沐浴,你蒙着眼睛,拿湿布擦身。”
一大早便那么混乱,经历了不少事情,直到现在才闲下来的枫黎,经陈焕这么一句话才想到还有沐浴、如厕等问题等着她。到底还是个姑娘家,她一下子就羞红了脸,咽了咽口水,喏噎着低声回应了句,“是,全听司公吩咐……司公沐浴也……以同样的法子处理吧。”
陈焕紧握着拳头,阴冷的目光盯着那个在方才将他最耻辱的伤口扒开了嘲讽、而他现在却丝毫无法处置的人,冷笑出声,“你放心,咱家对女人的身子一丁点儿兴趣都没有,你还觉着咱家一介阉人会有那旖旎的心思不成?”
他气极,却反过来以难听的话自贬着。
陈焕那自贬的话明明阴阳怪气的,却让枫黎听着有点难受。
她从小儿就过的苦,进宫之前家里饥一顿饱一顿,后来弟弟出生了,家里的粮食就更是不够了,女孩自然是不如男孩受重视,她娘为了让她混口饭吃把她送进了宫……若是不进宫,等着她的怕不是饿死就只能是被卖进窑子里了。
进了宫她跟着嬷嬷学了些宫里头的礼仪,却也只能在浣衣局做一个最下等的宫女,受尽了打骂,一开始时常偷偷的抹眼泪,到后来,就习惯了浣衣局里的活计,做的顺手些,责骂倒也少了些,和同病相怜的宫女们相互帮衬着,苦中作乐,一眨眼六年也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来了。
虽然她是有点盼着出宫,但也不过只是一种赌博罢了,如果能凭借这张还看得过去的脸,嫁个稍稍富裕些的人家,每日能吃饱穿暖都算她攒到了。
只是更多的可能是依然像进宫之前一样连饭都吃不饱,却还要补贴给弟弟,攒钱让弟弟娶媳妇……那般贫苦,其实倒也还不如在浣衣局,多少也是有口吃食。
她从来就是这个社会中的低贱之人,从小到大受过了不少无论她如何挣扎也是毫无反抗之力的苦,这苦除了让她流了不少眼泪,还让她坚强了不少,让她变得越来越乐天,让她学着苦中作乐,让她从不去低看任何人,哪怕这人是所有人都唾弃的不阴不阳的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