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经历过刑房审讯和面见皇上,枫黎的生活还真就一下子平静了下来,距离年关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虽然有些事情需要开始准备起来了,但也主要是广储司和掌礼司的事情,他们慎刑司倒是没那么多可以忙活的。
枫黎每天只需要和陈焕一起来到慎刑司,然后看陈焕处理事务,她自己做做女红,再给陈焕涂一涂冻伤药,俩人一个桌子一起吃几顿饭,晚上一床一榻的睡个觉。
没了那种惊吓之后,对于她来说好像真的比在浣衣局的日子好了不少。
又一日,枫黎迎来了她的第一次休沐,在那小院中,陈焕独自看书,一如既往的不曾主动与枫黎搭话,枫黎也早就让人找来了女红所需的物什,闲时做些自己能穿的小衣鞋袜,虽然她并不精于此道,但毕竟能打发打发时间。
外面小良子忽然出声,说是有个浣衣局来送衣服、名叫绪白的宫女想要见上枫黎姑娘一面。
枫黎一听,心里倒是高兴,毕竟以前的朋友还能鼓起勇气跑到陈司公这小院里借着送衣裳的名头来看她,真的挺是不容易的。她看向陈焕,见到陈焕蹙了蹙眉头,就知道他是嫌麻烦不太想见,便开口道:“司公,这丫头胆小,不知鼓了多大的劲儿才来一趟,我也挺想她的,让她进来,你就随便敷衍似的说两句话就好,可好?”
让一个常年话多笑嘻嘻的人板着脸装一阵子严肃或许不是什么难事,但要是让一个一直不怎么爱说话没什么表情的人笑眯眯的和人讲话却是难上加难。
陈焕还没回话,就听见枫黎冲外面说道:“让她进来吧。”
陈焕:……越来越胆大妄为了。
得了许可,绪白怯生生的进了屋,抬头就看见慎刑司司公陈焕坐在书桌后面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眼中隐隐有些……莫名的兴奋。见此,她的身体下意识地一颤:“见过陈司公,奴婢今日来送洗好的衣物,顺道想来见一见枫黎姐姐。”
明显绪白真的是用了她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才敢来单独来见他们,毕竟前几日王贵人以及其宫里下人们的悲惨遭遇已经私下里头传得沸沸扬扬了,她还听闻陈焕为了惩罚被他带走做对食的宫女,在上刑时把那可怜的小宫女带到刑房里头看他上刑,把枫黎吓得当场晕厥。
这传闻是让她吓破胆的原因,也是她鼓起勇气借着公事的幌子来看枫黎的原因。
枫黎姐姐那么好那么直爽的一个人,被陈焕带走做对食,她实在有些不放心。
枫黎看着眼前熟悉的小姑娘,心里开心得不得了,却也不敢露出喜色来,挡在书桌后面的手狠狠的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平静下来,用冷冰冰的语气说道:“嗯,咱家想枫黎许是想你的,你有什么话想说的便与她说了吧。”
“这……”绪白有些紧张的握了握拳头,手心里已经出了些汗,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这屋里比她平日里住的屋子缓和太多了,“司公,奴婢与枫黎姐姐有几句女儿家的话想说,可否让奴婢与枫黎姐姐到外面说几句?”
明明知道这样怕是不妥,陈焕也绝对不乐意出去单读和绪白说话,但枫黎看着绪白这小丫头那满脸写着祈求、双眼水汪汪的模样,愣是忍不下心来拒绝,沉默了片刻,挣扎了几许,终是说了句,“去吧,快去快回。”
陈焕猛地一回头,阴冷的目光瞪了枫黎一眼,和枫黎对视了半晌,却也无可奈何的起身,随绪白一起出了屋。
绪白一出门就如同往日一样亲切的拉住了她的“枫黎姐姐”那双手,脸上的神色都变得欣喜了起来,说话的语速比之前在屋里快了一倍,带着明显的轻松和愉悦,“枫黎姐姐,可算见着你了!自从你被陈司公带走,我每天都替你担心,都知道陈司公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前几日又有好些个宫人倒了霉,还听说你被带到刑房看人上刑被吓晕了过去,我晚上都有些睡不着觉,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姐姐你快与我说说,这些日子过的还好吗?”
陈焕被人拉过了双手,对这种亲昵很是抗拒却也不能突兀的挣脱,只能皱皱眉头。他听到绪白这叽叽喳喳的一大串话,自是听出了这语气中的亲切和发自内心的担忧,他自入宫以来,极少听到这么情真意切的担心,可这担心,竟是担心他陈焕对其他人心狠手辣,说来也真是讽刺。
他的嘴角勾起了嘲讽的弧度。
绪白这傻丫头瞧见她的“枫黎姐姐”冷冰冰的嘲讽一笑,吓了一跳,以为枫黎这是误会了,连忙解释,“枫……枫黎姐姐,我、我不是想要看你笑话的,真的,我真的很担心你!香阳还和我说,陈司公他们这等人,在床榻之上总是有好多折磨人的法子,让人生不如死,我真的……”说着,她竟然眼眶竟然红了,有几分要落泪的趋势,“为什么这么好的枫黎姐姐要遭这些个罪啊!”
陈焕的心里忽然被人狠狠的扭了一下,他在那一瞬间险些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冷笑着出声。
多么情真意切的关心啊,却又一次狠狠地撕开了他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