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耀宗这次回来的很突然。
一行人下了火车,从市里坐了公共汽车,去了县里之后,又坐了一辆非常破旧的汽车,一路摇摇晃晃地方走在黄土高原上,走了得有将近两个小时,才停在一个看起来又土又旧的地方。
这里就是陈耀宗老家所在的公社,现在叫做乡了。
陈耀宗在这边还有战友,他去乡里找了已经做到乡办公室主任的一个战友,那位战友非常够意思,帮着找了一辆拖拉机,跟人家说好了,给几块钱,让人家把陈耀宗这一行人给送到陈家庄。
从乡里去陈家庄得有几十里的路,路不好走,都是黄土路,因为前些天下过雨,路上坑坑洼洼的,陈耀宗坐在拖拉机的车斗里面,觉得一颗心跟着颠簸的拖拉机上上下下的。
走了一个多小时,看到村口那棵洋槐树,陈耀宗想要掏钱给人家,一掏口袋才想起来,他现在手里已经没有钱了,不好意思的看着李巧凤,李巧凤轻轻地哼了一声,掏出钱给了人家。
陈夏至阴阳怪气的说:“哎哟,这还是我每个月去你们厂里财务领你的个工资呢,原来你还能自己存下来这么多的钱呢。”
陈丽亚嗤笑一声,看着陈耀宗,说:“怎么,我娘没有像我爹这样,被你剥削的一分钱不剩你心里难受啊,你这几年在我们家吃我们家的肉,和我们家里人的血,什么都不干,养了一身的懒肉,这次回来,我就看你要找个什么样的婆家。”
听到找婆家,陈夏至脸色很难看,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呢,陈耀宗沉着脸,对陈夏至说:“我这些年挣了多少钱我自己心里有数,给了家里多少我心里也有数,我回来就是为了跟家里算账的,你要自己昧下太多,我劝你还是赶紧想一想要怎么跟咱娘交代。”
陈家庄其实在一个洼地里面,站在村口的洋槐树下,顺着一条蜿蜒的小路往下走,走不远就是村里的村委会,村里人家的房子就高高低低的散落在这一片洼地里面。
陈耀宗扶着那棵洋槐树,有些伤感的说:“这棵树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当年我第一次离开家,就是站在这棵树下回头看着那个村子的,那时候村里都是茅草屋,可不像现在这样,已经添了这么多砖瓦房了。”
陈丽亚讽刺的说:“那是你观察力太差了,十几年前你回家的时候要站在这棵树下,你就能发现,那个时候村里就已经有砖瓦房了,陈营长,老陈家可是用你的津贴,盖了村里第一座砖瓦房,后来更是用你的津贴,又盖了一栋青砖红瓦的大房子,陈营长可是老陈家的大功臣呢。”ωWW.
陈耀宗生气的说:“丽亚,你怎么回事啊,一回来你就开始阴阳怪气的。”
陈丽亚正色道:“爹,这个地方对你来说,是你的家乡,也应该是你怀念的地方,但是,这个地方对于我,还有我娘,我两个姐姐一个妹妹来说,那就是地狱,是我们永远都不想回来的地方,其实,我们挺感激你的,能够让我们从这里离开,去外面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
只可惜后来陈家的老妖婆自己去不了,就派了一个专员,专门去守着陈耀宗两口子的个工资,家里有个陈夏至,李巧凤娘五个的日子过的挺不好,想要吃点好吃的,都得找个地方偷着吃。
陈耀宗自然是知道陈丽亚说的都是真的,要说陈耀宗这个人,也不是个不明白事理的人,就是因为明白,总想着,家里的事情,一床大被盖起来,也不用分什么是非的,可是现在,他自己的工作就要因为家里的这些破事受到影响,就让他不得不认真的考虑,要如何把这些事情给处理好了。
陈耀宗可是个有野心的人,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农村娃,靠着自己的能力升到现在的位置,自然是知道走到今天有多么不容易,正是因为知道不容易,知道家里的事情已经不是自己糊弄糊弄就能过去的,这才起了想要彻底解决问题的想法。
陈耀宗四个人,就这么空着手往村里走,正好是傍晚时分,家家户户的烟囱飘出来做饭的炊烟,柴火燃烧的味道,不呛人,反倒是有一种非常好闻的味道。
有人看到陈耀宗四个人,认真打量之后,惊喜的说:“哎哟,这不是耀宗吗?你们这是回来探亲吗?这是你们家夏至吧?怎么胖了这么多啊?”
陈耀宗已经记不起来该喊人家什么了,只是笑着寒暄了几句,然后赶紧告辞往家里走。
老陈家也是在做饭呢,现在包产到户,不用像生产队那会,上工下工的还得有人管着,地里的活计,想要早些去就早些去,想要早些回来就早些回来,不过地里的庄稼已经是自己家的了,都是一辈子土里刨食的人,那家不是早睡早起的去地里侍弄那几亩地?
陈耀宗刚走进大门口,就听到厨房里有人高声说道:“让你炒个菜你放这么多的油,你家里有多少钱让你这么挥霍啊。”
接着就有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白天下地干了一天的活,又累又饿,再不做点油水大的东西吃,谁能受得住?我们要出去打工,一个月能挣多少钱?还不是你不愿意我们出去,就让我们在这村里侍弄这几亩地,你自己算算,一年到头能剩下几分钱?”
接着刚才那个有些尖利的苍老的声音提高了声音说道:“出去出去,你们就想着要出去,出去了那日子是那么好过的吗?是,出去挣钱多,可出去了就不吃饭了吗?你们还要找个住的地方,那住的地方不用花钱的吗?我就给你把话放这里,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们一个一个的就甭想着出去。”
那个年轻的声音里面喊着怒气,悲愤,提高了声音说道:“你儿子你女儿你都送出去了,就留下我们这做儿媳妇的,怪不得人家都说,你们老陈家呀,就是趴在儿媳妇身上吸血的人家,当初我真是瞎了眼才嫁到你们家来呢。”
话说完了,就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扶着厨房的门框,刚要到院子里面来,猛地看到大门口站着四个人,愣了一下,可是,后面却有人拿着一根指头粗细的棍子,照着这个女人的后背狠狠的抽了一下,女人接着就是一声凄惨的喊声。
女人顾不得别的,三两步的从厨房里面出来,站在院子里骂道:“你个老虔婆,苛待儿媳妇也就罢了,现在还对儿媳妇动手,我这就去找妇女主任,我倒要问一问,新社会了,这婆婆动手打儿媳妇有没有人管,还有没有地方说理了。”
后面一个手里举着棍子,身形瘦削的老年女人跟着从厨房里面出来,待到看清楚站在院子里面的几个人,愣怔之后,扔掉手里的棍子,一下子就扑过来,拉着陈耀宗的胳膊,惊喜的说:“耀宗?耀宗,真的是你啊,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你说你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让你大哥去乡里接你去。”
陈耀宗看着比前几年看起来更显老的娘,咽了口唾沫,清了清喉咙,说:“娘,我这次回来是有事情,回来的比较仓促,事情处理好了我还要赶紧回去。”
这是陈耀宗的老娘,陈老娘拉着陈耀宗的胳膊,又看了看站在陈耀宗身后的几个人,皱了皱眉头,说:“夏至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说让夏至在你那边找个婆家嫁了吗?”
陈耀宗扯着陈老娘的胳膊,说:“我这一路上没喝几口水,娘啊,我先去喝口水,然后再给你好好的说。”
陈老娘狐疑的看着陈夏至,又看了看站在一起一言不发的李巧凤跟陈丽亚,眉头皱的更紧,一把扯住陈耀宗的胳膊,说:“耀宗,你先说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这不年不节的,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带着夏至回来,还有你媳妇跟你闺女,这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