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这种意外,余枫也没发火,只让贺思嘉和吴臻各自去休息。
陆馨拉着贺思嘉到了角落,几名助理匆忙递上衣服和水,晚上气温很低,但贺思嘉此刻身上热心头更是冒火,错开身不理人。
助理们不知所措,可也不害怕,她们跟着贺思嘉至少一年,深知老大脾气捉摸不定却从不骂身边的人,于是都安静站在一旁,眼里隐含担忧。
“怎么忽然就吵起来了?”陆馨轻声问。
“谁知道他发什么病,他就是有病!”贺思嘉眼眶微红,像是在委屈,可他纯粹就是给气的。
陆馨有些心疼,虽说她总管着贺思嘉,又嫌他是个“麻烦精”,可她带过那么多艺人,最亲近的也是贺思嘉,在她心里,一直将贺思嘉当做弟弟。
她转头看了眼吴臻,对方背对着她,远隔人群,独自站在夜幕中。
即便知道不该感情用事,可陆馨还是在这一瞬对吴臻生出些许不满,就在她软语安慰贺思嘉时,余枫走了过来。
“思嘉还没消火呢?”余枫拍了拍贺思嘉的背。
贺思嘉脾气上来了谁的面子都不给,臭着脸不说话,但余枫并不介意。
“是不是觉得吴臻很讨厌?
贺思嘉微抬起眼。
“想不想揍他?”
“……”
在余枫近似煽动的劝说下,贺思嘉再次回到镜头前。
吴臻脸上的印子已经被化妆品遮住了,也抹掉了贺思嘉仅存的愧疚。
当场记的板子打下来,吴臻像之前一样,拉着贺思嘉走在坑洼的土路上,他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抗拒,连阻力都大了很多。
吴臻的步子越来越快,下死力扯着身后的人,眼底酝酿着风暴。七八天的仓惶奔逃,战战兢兢,已让他身心俱疲。为了隐匿行踪,他不敢自己开车,不敢坐飞机火车,只能一路搭便车,不停更换交通方式。
他必须消除所有风险,绝不能被抓住。
金立夏不怕坐牢,只怕弟弟没人照顾,那是他唯一的亲人,是他的良知、他的根系,也是他的逆鳞。
但金小寒永远也无法理解他。
负面情绪已累积到临界点,在安全回到老家,在金小寒无知的任性下,金立夏维持理智的弦崩断了,他猝然停步,猛地松开手。
惯性间,金小寒一屁/股摔在地上。
金立夏心脏被刺了下,但在灭顶的烦躁和愤怒之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他扭头就走,人生中头一次扔下弟弟,可没走多远后脑勺就被砸中。
泥块四碎,金立夏竟奇迹般地冷静下来——金小寒和正常人不同,哪怕二十岁了仍只是个孩子,他为何要指望一个孩子懂他的苦衷。
悔意渐渐滋生,金立夏转过身,见金小寒还坐在地上,忙跑回去拉住对方胳膊。
雨点般的拳脚落在他身上,哪怕金小寒心智不全,力量却是属于成年人的。金立夏没有退避,用力抱紧弟弟,强硬地将人禁锢在怀中。
“卡,OK!”
贺思嘉听见余枫的声音,视线转向监视器的位置,见导演冲他们竖了个拇指。
余枫的确很满意,事实上,不论是贺思嘉摔倒,还是他砸向吴臻那块泥巴,都是剧本上没有的,但这些偶然的发生却让表演更丰满,也更符合行为逻辑。
考虑到景别和角度,还需要换机位多拍几条,余枫说:“演员休息一下,摄影师灯光调机位,换中景。”
等整场戏拍完,余枫看了会儿监视器,把贺思嘉叫了过去。
当时吴臻就站在导演身旁,静静看着贺思嘉,然而后者连一个眼神都没给,绕过他站到另一边。
“你来看看。”余枫让了让身。
贺思嘉俯下/身,专注盯着镜头,哪怕他经验不足,也能看出这段戏里的他格外灵动有张力,和吴臻这位影帝对戏也没有被压制得很明显。
“怎么样?”余枫问。
贺思嘉矜持一笑,“挺好的。”
好是好,可就是不太像他。
贺思嘉想到了吴臻曾说过的,余枫会在拍摄中削弱他自身的气质,让他成为电影里的道具。
他斜目看了吴臻一眼,后者回应他的视线,微微笑了笑。
“思嘉也别怪我们吴老师了,是我交代他找机会跟你吵一架的。”余枫注意到两人的眼神交锋,突然说。
贺思嘉一怔,满脸写着不信。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这场戏安排在开头吗?”
这个问题并不难答,许多导演都会将情绪激烈的戏或者亲密戏放在开场,贺思嘉在圈里待了一年多,也有所耳闻:“是想要通过肢体磨合,最快速度增强演员的默契?”
“对,之前进展不顺利,就是因为你俩缺乏信任感和默契度。”
余枫说:“吴臻经验丰富,这点对他影响不大,可你就顾虑太多,担心打重了、留下痕迹了,或者别的什么。其实就算你真打,吴臻也有足够的肢体技巧避开,并且骗过镜头。”
“总之,杂念过多就会反馈到表演上,影响最终成效,现在吵一架是不是松弛多了?”
余枫解释完,随口感叹:“如果不是另一个办法用不了,我也不至于让吴老师当恶人。”
贺思嘉仔细回想,好像拍摄期间他真的没怎么打到过吴臻,难道起初那一巴掌是对方故意的?
他怀疑地看向吴臻,就听对方说:“不好意思,刚才说了很过分的话。”
贺思嘉想起吴臻那些指责,心里还是不舒服,其中未尝没有真心话。
“虽然贺瑾找过我,但我推荐你,完全是因为你符合我对角色的想象,而且,”吴臻噙着笑说:“作为贺老师的观众,我很期待跟你合作。”
贺思嘉对于吴臻的示好有点儿别扭,不太自在地说:“算了,我也不小心打到你了,没事吧?”
“没事,你也没用多大劲儿,再说是我故意凑上来的。”
果然。
“你可真敬业。”贺思嘉忍不住讽刺,有些恼火,“难道除了吵架就没有温和一点的办法吗?”
“有啊,余导不是说了,用不了。”
“是什么?”
“你真不知道?”
贺思嘉摇摇头。
吴臻唇角形成上扬的弧度,缓缓吐出两个字:“约/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