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宇文瑶透过他云淡风轻的神态,好像感受到了些微波动。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都沉默着,殷玉没再说话,也没动,就那样静静地发起呆来。
半晌,宇文瑶走到旁边的书架下,坐好。
殷玉回过神来,想起公主说过,那是守护自己的最佳位置。
他无奈道:“我在这里很安全,并无危险,你不必如此谨慎小心,而且谷主只是让你协助我收集资料,并没有要你保护我,你不需要……”
宇文瑶抬眸,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喜欢待在这里。”
两人视线相对,殷玉说不下去了。
他拒人千里之外,她就待在千里之外,不会打扰到他的地方,固执地温柔地守护着他,不听劝告,也不求回报。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殷玉缓缓说道:“我……心里有些难过。”
宇文瑶一怔,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出自己的感受。
殷玉也在发愣,这不仅是他第一次对她说出自己的感受,多少年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自己心里的感受了。
贵族世家,规矩森严,极其注重礼仪规范,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不能出格。
何况他日后要为人正夫,将来的妻主,不是公主郡主,也是公侯贵女,比起寻常男子,他更要端庄守礼,不能有一丝一毫轻浮随意。
他要做的,是完美地履行好自己的职责,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做好,时时刻刻不能出错。
个人感受,那不是必要的东西。
轻易地把自己的感受流露出来,甚至可以说是失礼的举动,有失身份。
更何况是将自己的感受告知一个非亲非故的姑娘。
更何况这感受,涉及到另一个姑娘,涉及到那份深埋在心底的情爱之念。
殷玉茫然,自己为何会对她说出那种话?
也许是因为,连日来,各种奇怪的事件,打破了一直以来紧紧束缚着他,像硬壳一样包裹着他的规矩规范与礼仪教条。
也许是因为,这两年来,他一直压抑着自己,而今日,他情绪动荡,终究是承受不住了。
也许是因为,他从心底里信任眼前这位姑娘,她虽身处敌对阵营,但永远不会伤害自己。
他看向宇文瑶,见她也正看着自己,秋波盈盈,温柔如水。
他听见自己继续说道:“我第一次看见他们在一起时,就知道他们彼此有情。可我还是觉得,她最终会选择我,所有人,所有人都说,我是最适合她的,我自己也是这样认为。”
“穆玄是很出色,但他是嫡长子,终归是要迎娶入赘妻,承继家业的,穆王府这几百年来,都没有放弃继承权和娶入赘妻的资格,转而出嫁的王府世子。而她是公主,要代表皇族进行各种联姻,她的正夫,比寻常正夫更要有容人之量,这不是穆玄能做到的。”
“我当时想着,就算她一时迷恋他,那也没关系,他们不是一路人,终归会各走各路,我就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直等着,等她放手,等她回头,我可以等的。”
“可是,最后我等到的是,她清清楚楚地告诉我,她喜欢穆玄。”
“我再也无法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了,也失去了继续等待的资格了。”
“那时候,我心里很喜欢她。可这句话,我未曾说过,也永远不能跟她说。”
殷玉就这样缓缓地,把他那不合常理的失败,很不合常理地,对一个不合常理的姑娘一句一句倾诉了出来。
他说完后,沉默着,开始尴尬起来,脸上发热发烫。
然后,他看到对面那姑娘,眼圈一红,泪水串串落下。
他无奈道:“我都没哭过,你哭什么?”
宇文瑶哽咽着说道:“我……心里难受……”
她想告诉他,他真的很好很好,公主没有选他,不是他的错。
她想告诉他,他这么好,一定会得到幸福的。
她想告诉他,自己很喜欢他,只要他不厌烦,她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为他心疼难受着,他的痛苦,好像全落到了她身上,还放大了几倍。
于是,她就在那里痛哭失声了。
殷玉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能呆呆地看着她,看着她一门心思地为自己难过落泪。
这事有这么让人难过吗?他自己都不知道。
再美貌的姑娘,哭成那样,也不会有多好看,可是,他看着她,冰封的心却慢慢暖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