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贺的手很大,指根很长,是一双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的手。他指腹上有薄茧,掌心也有茧,但除了手背上的伤痕之外,并没有别的痕迹。可吴遥清楚看到病例上“虎口撕裂缝了七针”的记录,那样一道疤,如果不是人为修复的话,是不可能没有留下痕迹的。
徐成贺在他的注视下,犹豫着点了下头。
吴遥问他:“为什么?”他自问自答,“因为不想让我看到,如果找得到我,也一辈子都不会告诉我你到底做过哪些事。”他有些不可思议,“事关生死,你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我一拒绝你立马就尊重我的意愿?”
他的语气算是训斥了,徐成贺却并不显得难受,反而有些伤心的模样。他哑声道:“我已经让你过了七年苦日子,不应该再继续让你不幸福。”
“为什么留住我会让我不幸福?”
徐成贺隐忍道:“因为你说……不爱我了。”
他说到后面几个字的时候痛苦都要满溢出来,却还要强行压抑着,显然那句话对他产生的打击有多大。吴遥从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能给人带来这么大的影响,心里却并不快慰,反而有些后悔。
徐成贺看着他,“不用因为同情而改变自己的决定,我不需要。”
吴遥突然笑了一下,问他:“还记得变傻了的时候在尾星上发生的事吗?”
徐成贺点了点头。不止记得,还记得非常清楚,这几日心底痛苦难耐的时候,或者发病时浑身刺痛的时候,几乎全靠那些回忆支撑过去。他现在才发现他其实也是个胆小鬼,可以面对生命的消逝,也不畏惧死亡,唯独法接受吴遥不爱自己这件事。以前他还会想着配合医生的治疗把生命延长一点,之后却连吴遥提取出来的信息素也不打算使用。他撑着一股劲把最后想做的事情都做了,回来的途中甚至在草拟该如何写下自己的遗书,以及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把自己的财产转给吴遥而不会被他拒绝。
吴遥道:“我腺体受伤是在七年前,发情期紊乱是在伤口好了之后,尾星上没有资源,瞿叔能给我搞到的抑制剂十分有限,开始两年还够使用,后来逐渐就不行了。”
徐成贺拧着眉头,显然听得很难受。
“你应该记得我发情时是什么样子,那里会很痒,痒的什么都想吞进去。”吴遥很坦然,早已不会在谈论这件事的时候冒出羞耻感。他看着徐成贺,“我那时候没有被你标记,并非非你不可,虽然尾星上没有apha,但单纯的想找个男人解决情欲并不难。”
徐成贺呼吸一乱,五官都显得紧绷起来。
吴遥缓缓道:“但我跟你做爱的时候,是第一次。”
“我有洁癖,如果不喜欢一个人,不会愿意让他碰我。”
满含痛惜的眼睛瞬间睁大,充斥着愕,等脑子转过弯来理解出他话中的意思后,徐成贺的眼底很快浮出难以置信。
“所以虽然没有你那么爱,但说完全对你没有感觉,也是自欺欺人的一种说法。”吴遥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我们都别偏执了,好好一起治疗,以后……一起生活吧。”
徐成贺定定地看着他,过了许久,才道:“遥遥,如果哪一天,你不想继续了,你别告诉我。”他突然低下头,掩饰掉自己的神情,“你直接消失掉了,我就会懂。”
吴遥皱眉,“一般来说,不会有那一天。”
徐成贺道:“嗯。”
腺体修复手术定下来的日期也很快,毕竟吴遥的病情已经到了不能拖沓的地步。医院在此之前做了充足的准备,黎祥还专门找吴遥谈了话,主要内容是让他放轻松,告诉他这就是一个小手术,态度和蔼到了有些慈祥的地步。吴遥对他道了谢,表现得极为轻松,“我不担心失败。”
黎祥笑了笑,突然道:“要是失败了,我百年后该颜见老友了。”
吴遥疑惑,“老友?”
黎祥点点头,“我跟你养父曾经是一个大学的,后来我按部就班当了医生,他去搞了科研,我们之间的联络就少了。其实他们夫妇出事的时候,我去过一次,你那时候年纪小,可能忘记了。”
吴遥愣了愣,仔细盯着他的面容看了看,发现确实没什么印象。
黎祥苦笑道:“但也很正常,毕竟受到了那样的打击,你当时应该没有心思去观察其他的人。”他又道:“我后来也跟妻子商量了想要收养你,虽然我们家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但你拒绝了。”
吴遥恍然,总算明白了面前这个医生一直对自己格外关切的原因。他之前以为是因为徐成贺的关系,没想到是因为养父母的关系。“抱歉,我那时候……觉得就待在福利院也挺好的。”
“嗯,我后来也偶尔询问过,知道你学习成绩很好,还考进了首都星的大学。就是没有想到后面的事,唉,不过总算也是苦尽甘来了。”医生想摸摸他的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只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以后痊愈了去我家吃饭吧,我还留着大学期间跟你养父的一些合照。”
吴遥立即点头,“好,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