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鸣轩自己都难以相信，只是五个月而已，这么短的时间，真的能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加深到这个程度吗？
明明上次分离，也没有怎么样啊。怎么这一次，就像魂被抽走了一样呢？
……
对话断断续续地进行了两个小时，中间数次中断，方衍也没有催他。最后一个字说出口，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身体往后靠在沙发背上，疲惫道：“没了，就是这样。”
方衍思索了一下：“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鸣轩，你有没有想过，你妈妈也许并没有你想的这么脆弱？”
“我有想过，但是……”
“但是还是怕她失望伤心是么。”方衍放轻了声音不急不慢地说，“但我想，事已至此，你妈妈可能更不想你勉强自己去和一个女孩子结婚。”
“那样对那个女孩不公平，对你自己，也是一种伤害。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我想你妈妈只会更失望。”
“我不会和女孩子结婚的。”齐鸣轩意识地抠着沙发垫，“这一点，我肯定会跟她说清楚。”
“那其他的呢？”
齐鸣轩沉默。
方衍道：“鸣轩，不要用你父亲的过来惩罚你自己。论如何，你妈妈都爱你，她希望你快乐。”
齐鸣轩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试一试吧，和你妈妈好好沟通一下，对她有点信心。实在不行，还有我盯着呢，不会出事的，相信我。”
良久，齐鸣轩点点头：“好。”
他吸吸鼻子：“我明天会和她说的。”
方衍笑：“好，早点睡吧。今天的谈话，我不会告诉她的。”
第二天，齐鸣轩说话算数，下班后鼓起勇气主动给齐澜打了电话。
“妈。”
齐澜语气如常：“忙吗？不忙的话开个视频。”
他坐电脑前和齐澜视频，接通前使劲揉揉脸，打起精神对她露出一个尽可能轻松自然的笑容：“晚上好！”
齐澜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眉毛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道：“你干妈想让我问问你，你对小杨感觉怎么样？”
齐鸣轩笑容一僵，垂下眼帘，轻声道：“妈，以后不要给我介绍女孩子了。”
齐澜居然没露出意外的神色，只问：“为什么？”
“嗯…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人家不能接受，这不是白白耽误别人时间吗？”
“那你就孤家寡人一辈子？”
齐鸣轩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也没什么不好吧，很多人都是不婚主义啊。”
“但你是吗？”
齐鸣轩：“……”
他握着鼠标的手紧了紧，狼狈道：“应该是吧。”
虽然答应了方衍要和齐澜好好交流，但事到临头，有些话，果然还是不容易说出口。
还是会焦虑，会退缩。
不过本来他和薛野也不可能结婚，这话也不算……撒谎吧。
他快要装不下去了：“总之就，别介绍了，我现在也没精力谈，我工作忙着呢…以后我想谈了，我自然就会找了，好吗？”
齐澜问：“那之前怎么不说呢？”
“……”齐鸣轩艰难道，“那个时候不是没想到嘛。”
是觉吗？怎么总觉得齐澜好像知道了什么的样子。
齐澜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忽然道：“你曲姨今天跟我说，小野出国了。”
小野。
这两个字仿佛一根针扎进了他的心脏，疼得他心里一抽，眼眶随之一阵发热，他忙低下头，接着就看到两滴眼泪啪嗒一声砸在了键盘上。
我靠？！齐鸣轩都震惊了，这都什么跟什么…这也太突然了吧？齐鸣轩你的防御系统这么不堪一击的吗？
他一瞬间都不知道怎么面对齐澜了，怎么解释，一个男的只是听到另一个男的名字就掉眼泪，谁他妈会相信这两个男的是清白的啊？
齐澜沉默了几秒，问：“你和小野闹矛盾了吗，鸣轩？”
齐鸣轩眼皮一跳，拼命眨了眨眼把眼泪憋回去，涩声道：“妈，你是不是……”
方衍这个叛徒！是不是出卖他了？！
“妈妈什么都不知道。”齐澜轻轻打断他，“你呢，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齐鸣轩倏地消音了。
他抬头看向齐澜，齐澜也看着他，眼神平静、温柔，隐隐带着鼓励，仿佛可以包容他的所有缺点和不是。
很久了，上一次被齐澜用这样的目光注视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他忽然鼻子发酸，连日来挤压在心头的委屈、难过和彷徨在这一刻齐齐爆发，几乎要把他击溃。
脑子里又浮现出和方衍的谈话。
对她有点信心。
她希望你快乐。
可以吗？真的可以说吗？
他呼吸都发起抖来，忍不住焦虑地把鼠标抓得更紧了些，直到鼠标快被他捏爆了，才清了清嗓子，说：“方衍…方叔叔在吗？”
“他在客厅。”
“哦，好。”齐鸣轩点点头，干咽一下，有些费劲地说，“妈，我确实，有个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你说。”
齐鸣轩的目光四下游移，后落到电脑旁边的一只妖娆猫摆件上，道：
我之前和小野。
我日没有声音！
他忙又咳了一声，死死盯着那只搔首弄姿的猫，努力克制了一下自己过于紧张的情绪，重新开口：
“我之前，和小野在一起过。”
说出来了。
还是说出来了。
他后背猛地出了一层冷汗，心弦绷到了极致又忽的松开，随之涌上来的疲惫瞬间就把他淹没。
他有种虚脱般的乏力感，眼睛盯着那只猫，心里想的是当初薛野把它送给自己的情景。
其实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日常小礼物，薛野送得平静，他收得也很随意，只是那些日子里很稀松平常的一件小事，连个插曲都算不上。
但此刻想来，竟也叫人鼻酸。
他想起薛野和他说分手，其实在那一刻，他心里诚然痛苦不舍，却也有过一瞬的闪念，想，也许……会不会真的能轻松一点？
上一次分开，不就也还好吗？
等薛野真走了，他就再也没有这么想过了。
齐澜没有说话。
齐鸣轩不去看他，用力地闭了闭眼，颤抖着说：“妈妈，对不起。”
他又想起薛野，想薛野的笑，专注看他的眼神，亲密的拥抱和吻。
在这个充斥着薛野气息的房间里，他再没有比此刻更清晰地意识到，他是这样的思念一个已失去的人。
“对不起，妈妈。”他说。
这么多天的失魂落魄，那样浓烈的思念和孤独，事情已经足够清晰明了，没有给他一丝一毫自欺欺人的余地。他的眼泪慢慢流下来，轻声说：
“我可能，真的是一个同性恋。”
（破镜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