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我可以,当你的男朋友吗”(已修改)(2 / 2)

齐鸣轩心头大震,眼眶一阵发酸,闷声道:“好。”

薛野来得很快。

下午齐鸣轩打车过来,足足花了一个小时。但这回,他只等了四十来分钟,一辆黑色汽车就停在了路边。车窗降下,露出薛野冷漠英挺的侧脸,在这恍如天地倾覆的昏暗雨夜中,清隽湛然简直如天神下凡:

“上车。”

齐鸣轩绕到副驾坐上去,扬起一个笑脸:“小野……”

被薛野冷声打断:“别跟我说话。”

于是齐鸣轩闭嘴,只借着黯淡的天光看他阴云密布的脸,一时万分酸涩,一时又为能见到他而忍不住在心里暗暗高兴,惶惶然地想,只怕过了今天,一切又要回到原点。

他浑身都是湿的,单薄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又湿又冷,头发也乱七八糟,几缕发丝黏在面颊上,不自觉地微微弓着腰,垂头丧气地蜷缩在座椅上,看着有点可怜。

薛野余光瞥到他打了个哆嗦,心里烦闷又浓了一分,脱下外套扔到他身上。

齐鸣轩毫防备,捧着那件沾染着他体温的外套茫然看向他。

薛野却不看他:“穿上。”

“哦。”齐鸣轩系了安全带,不方便,索性把两条手臂伸进袖管,就这么反着穿上。如此一来便好像把这件衣服抱在了怀里,熟悉的体温围绕着他,这给了他勇气,低头偷偷闻了闻衣服上清淡的冷馥香气,搭话说:

“小野,你哪来的车啊?”

“借的。”

“是王师兄吗?”

“……”薛野眉心皱出一道褶痕,面表情地发动汽车,微微不耐地道,“齐鸣轩,不想说话可以不说。”

齐鸣轩倏地住口。

车穿过昏沉夜色,逐渐驶入市区。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街边却已渐渐亮起来,路上也多了些温暖的烟火气。

只是不论是雨水还是烟火,都被车窗挡住了,渗透不进来。车内仍陷在一片死寂的沉默里。

许久,薛野才道:“你住哪。”

齐鸣轩说了个熟悉的地址。

那是他们之前一起租的房子。

齐鸣轩偏头看着他,似乎带着点讨好地说:“我这两年一直住在那里。”

薛野沉默了一会儿:“与我关。”

他径直送齐鸣轩到了小区门口,齐鸣轩手搭在了把手上,却没有开门下车,而是道:

“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我能说几句话吗?”

没有回音。薛野仿佛已打定主意不再和他说一个字。

齐鸣轩的话便生生被堵在了喉咙里,车内凝滞的低气压压得他快抬不起头,目光在车中漫目的地飘忽着,忽然眼神一凝,看到薛野开着导航的手机下,还连着一个共享充电宝。

薛野很少用充电宝。

他不怎么玩手游,也不爱跟人聊天,总体来说是不太依赖手机的那一类人;也会记得给手机及时充电,出门时手机电量往往都是满的。

所以……齐鸣轩几乎是立刻就得出结论:他不是从住处赶过来的。

他一直在他们约定的地方等他。

他说不会等他,结果却还是在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等了他那么久。

齐鸣轩脑海中轰隆巨响,心像被什么重物狠狠撞了一下,疼得他差点没出息地落下泪来,也因此觉得自己方才的犹豫更加可耻。他抓紧了手里的外套,终于不再瞻前顾后,闭上眼,微微颤抖地开口:

“小野,也许你不想听,但我,我还是想跟你解释一下。”

他把今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快速说了一遍,最后涩声道:

“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你怎么生我的气都可以,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真的不是故意让你等的,我……”

越说,言语越是苍白。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像是狡辩,只得颓然地闭了嘴,懊丧又惊惶地想,不是故意的又怎样?伤害已经造成了。

他要怎么弥补薛野在等待中备受煎熬的那几个小时?

他觉得自己简直该死,而薛野也话可说似的,一动不动目视着前方,昏暗中的面影仿若一尊沉默消沉的雕像。

他不肯回答他吗?

齐鸣轩紧张得指尖都在抖,喉咙一阵一阵地发紧,艰难地做着最后的尝试:“小野……”

薛野却忽的开口:“抱歉,我抽根烟。”

齐鸣轩有些懵怔地点点头:“好、好的。”

薛野降下车窗,当着齐鸣轩的面点燃了一支烟,一簇红亮的星火燃起,他两指夹着烟,垂下眼睫吸了一口,那姿势竟是比的娴熟。一缕烟雾从他两瓣薄红的唇间袅袅飞出,模糊了他的面部轮廓,眉眼隐在朦胧的轻烟后,端地便显得遥远起来。

齐鸣轩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心脏似被一只形的手牢牢攥住,说不清是不安更多还是心疼更多:“你怎么会抽烟?”

薛野淡声道:“跟你没关系。”

他本意是说他抽烟的原因与齐鸣轩关,但齐鸣轩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眼底闪过一丝受伤,接着又努力笑一笑,附和道:“也是。”

薛野也心解释,阖上眼帘,一直冷漠绷着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倦意,疲惫道:“你先下车吧。”

像是车内也下了一场冷雨,齐鸣轩整个人都冻住了。

好一会,他才如梦初醒地“啊”了一声:“对,我是该回去了。”他自言自语似的说,推开车门,又停下了,小心翼翼地说着拙劣的谎,“但是外面还在下雨,我没带伞,你能不能送我一下?”

薛野没出声。

齐鸣轩说:“算我求你了,好吗?”

嗓音几乎染上哭腔。

薛野吸烟的姿势凝固了,良久,捏了捏眉心,叹气道:“齐鸣轩,让我冷静一段时间,可以吗?”

齐鸣轩小声问:“一段时间是多久啊?”

“……”

齐鸣轩执拗地看着他,眼睛湿漉漉的,仿佛也淋了雨,恳求道:“我放了你鸽子,你生我的气是应该的,不想理我也…没关系,但是能不能告诉我,要过多久我才能联系你?”

我还有机会追你吗?

“……”

薛野不回答,他又换了一个方式问,嗓音微微发着抖:“明天我可以约你出来吃晚饭吗?”

从现在,到明晚,将近一整天,已经很久了。

薛野避开他的视线:“别这样,齐鸣轩。”

——一天还不够吗?

“那你告诉我,大概要多久你才能不生我的气?”

又是这样熟悉的赖皮劲儿。薛野薄唇紧抿,到底被他逼得没办法,低声道:“不是你的问题。”

他顿了一顿,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你已经解释了,我没理由生你的气。”

这话既是说给齐鸣轩听,也是对自己说的。

是的,齐鸣轩已经解释过了,那并非他的本意,也想尽办法想要弥补,那作为一个正常的人,就算依然失落,至少表面上,也该释怀了。

可他没法释怀。

那几个小时的焦灼和愤怒仍在毒火般炙烤着他的心,所有负面情绪全部爆发,他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雨夜,身边空一人,所处只有一片黑暗。冷意缓慢浸透四肢百骸,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得令人绝望。

以至于在见到齐鸣轩、听到解释后,那心火依然法平息,反而越烧越旺,甚至需要依靠尼古丁,才能勉强维持镇定,才没有失态地质问一句,真的是因为摔坏了手机,而不是因为你不想见我吗?

这样的疑问毫道理,简直荒谬得可笑。

他清楚这是什么,是迁怒。

他在为两年前的那场失约,迁怒两年后的齐鸣轩。

他接受着齐鸣轩的追求,尽可能地表现得游刃有余。可藏在冷静理智外表下的,始终是不安,是信任崩塌后的尖锐质疑,他从来不问,此刻却法不去想,齐鸣轩说要追他,究竟有几分真心?

会不会,又是一时兴起?

而这是不应该的,可耻的。他耻于说出口,潜意识里也怕得到答案,沉默片刻后,妥协道:“我送你上去吧。”

他撑伞送他回家,从小区门口走到楼下,齐鸣轩从未觉得这段路这么短过,怎么一眨眼就到了。

薛野停在楼道口,黑眸静静望着他:“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说罢,狠心忽视他急切的眼神,转身就要离去。

齐鸣轩的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他要走了,他又要走了,像两年前那样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齐鸣轩怀疑自己坠入了什么离奇的噩梦,两年前曾体会过一次的恐慌又一次牢牢地攫住了他,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去,一把将薛野拽了回来,而后向前跨了一步,不管不顾地从后面抱住了他。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

薛野简直猝不及防,被抱得伞一晃,几滴雨水落到了脸上,冰凉的,和后背上暖热的体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干什么?”

他皱起眉,去掰齐鸣轩的手,没扒开。齐鸣轩用力地抱着他不放,还耍赖似的用脸蹭了蹭他的脖子:“就一句,一句行不行?”

薛野身体愈发僵硬,五指紧紧握着伞柄,声音里少见地多了些明显的愠怒:“你就只会这一招吗?”

齐鸣轩闷闷地说:“我也想用别的,可是没有用啊。”

薛野:“……”

齐鸣轩极尽依赖地挨着他,低声道:“我知道我让你伤心了,但是我以后会改的,你信我好不好?”

薛野:“一句。”

齐鸣轩一噎,高考的时候脑子转得都没有这么快过,不停地想,一句话,要说什么,说什么才能让薛野留下来。

他本能地知道,如果让薛野就这么离开,那这些天的努力可能真的就清零了。

而薛野到底在气什么,他猜不到,却也模模糊糊地知晓,总归,不全是因为他的失约。

他闭上眼,破釜沉舟地道:“我跟我妈说过了。”

薛野心突地一跳:“说什么?”

“我跟她说,我爱上你了。”

齐鸣轩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地说:“小野,我终于爱上你了。”

薛野嘴角微抿,发现自己笑不出来:“终于?”

“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齐鸣轩知道自己赌对了,如释重负地换了边脸颊蹭他,一字字说得清晰比,“爱你并不是一件辛苦的事,小野,不爱才是。”

“我爱上你。我觉得很幸福。”

薛野似被定住了,齐鸣轩顿了一下,想到什么,又试着去抓他的手:“你跟我上去一下好不好?”

薛野垂眸看他大胆的手,没有挣开,只问:“干什么?”

“不干什么啊。”齐鸣轩说,“我有个东西想送你,怕你一个人在楼下,趁我不在跑了。”

上了楼,他果然没强求薛野跟他进屋,飞快地开门跑进去,又飞快地跑出来,手里捧着一盆茂盛翠绿的植物,微喘着气说:“这个给你。”

是一盆薄荷。

齐鸣轩说:“这是我这两年种的,一开始养了几盆,就这一根独苗活下来了。”

有的人在养什么东西上是真的没天赋,齐鸣轩就是这种人。

小学一二年级时,班里流行养蚕宝宝,他也养,结果别人的都长得好大了,他的蚕卵还没孵化。有好心的小朋友分了他几条,没几天,也被他养死了。

长大了些,又对仙人球感兴趣,天天盯着小心翼翼地浇水,还叫薛野过来看,没到一个月,又死了。

后来他就不再碰这些小动物和植物了。

养薄荷,是这些年唯一的例外。

他拨弄着薄荷浓绿滴翠的叶片,道:“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我是真的很想送给你。”

仰起头,眼睛盈盈地望着薛野,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薄荷的花语是,期待与你再次相遇。

“小野,很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但我说喜欢你,绝对是真心的。我不骗你。”他生怕薛野觉得他态度不端正,觉得他又是一时冲动,喃喃道,“没有想清楚之前,我怎么敢去找你。”

我怎么敢用一份不真诚的感情来敷衍你。

薛野一语不发,也不接那盆薄荷,眼睛黑沉沉地盯着他,半晌,忽然抬手摸他。

沾着冰凉水汽的手指仔细地摸过额头,到因情绪激动而泛红的脸颊,顺着腮骨往下,到下巴,到脖子,再到……

是那种有些暧昧的摸法,齐鸣轩知道他是在试探他,一直安静地承受着,直到被摸到胸口,才终于忍不住,身体僵硬了一下。

薛野立刻停住。

然后齐鸣轩捉住他的手,说:“你别摸了。”

薛野平静地“嗯”一声,要收回手,齐鸣轩却握紧了不放,看了看四周,见旁边没别人,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都要被你摸硬了。”

薛野眼睛微微睁大,脸上终于浮现出明显的惊愕。

齐鸣轩眼红红地看着他:“你相信我了吗?”

又说:“如果你还生气,你可以打我的。”

薛野当真抬起手,齐鸣轩闭眼乖乖准备挨打,那手落下来,却只是在他脸上轻轻地拂了一下,就移开了。

齐鸣轩怔怔看他:“小野……”

薛野凝视着他,低声道:“再说一次。”

“说什么啊?”

“说你爱我。”

齐鸣轩的眼眶蓦地一热,眼泪差点生生地落下来,哽咽道:“小野,我很爱你。”

“还有呢?”

他忍着泪,看着薛野的眼睛,一字一顿,比认真地询问:“我可以,当你的男朋友吗?”

薛野没说话,齐鸣轩把薄荷放在地上,大着胆子去碰他的腰侧,他也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于是他便挨过去,慢慢把他抱紧了,很轻很轻地道:“小野哥哥,给个机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