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白得知了一件事,那就是老杨总生病了。他认为,这很明显就和林树丰的事儿对上了。
第二件事,他发现自己对杨广生这人的行为容忍力越来越差了。人家已经在他背后动手脚了,他本人还成天在朋友圈发一些弱智言论和暧昧愚蠢的照片,真他妈不知所谓。
他看看杨广生最新发布那张看起来似乎是想炫耀美食,但带上了一个美女在昏暗灯光下被投射的影子的照片。
再看杨广生给他发的什么狗屁科普故事和问候。
……他他妈的回都不想回。
可是,太奇怪了。他还是会想起杨广生那个骗子说的我也很想你,说看见好东西想买给你做礼物。这些屁话江心白听他涂抹上不同的工业甜味剂以各种方式给各种人说过各种数次。他的第一反应是怼一句“呵,你想给我买什么,八十万的《江心秋月白吗”。但他嘴里说的却是“那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江心白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想,如果自己是块石头,就要化了。如果是颗糖果,就要爆炸。如果是个笨蛋,就能裸考上清北。
这里充斥着完全的不科学!
可晚上小太监躺在床上,又开始想皇上的家事。想了半个晚上,他决定主动出击一次。
江心白没问自己为什么。问就是闲的。
第二天他在大厅看见林树丰,故意走过去,低声说:“小杨总和我说,老杨总生病了。”
林树丰愣了下,说:“去我办公室。”
俩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办公室。林树丰走到大桌前坐下,仍然还在椅子上转圈圈:“怎么回事儿?”
“小杨总和我说,老杨总生病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得来和你说一下。”江心白仍然伪装成他的眼线。
林树丰看他,打量。
“切,你都知道的事儿,我还能不知道?”
“……哦。”江心白做出一个恍然的神色,“这样。”
“嗯。”林树丰翘起腿,“杨广生还和你联系呢?他不是都知道你是我派去的了吗。为什么还和你联系。”
江心白叹了口气,表情貌似为难:“因为他说你屁都不是,大概也就没放在心上。但他说他喜欢我,还说所谓让我继续做他的助理呢。”
林树丰终于不转了,而是往前蹭了点,把胳膊搭在桌子上,像是被侮辱到了,表情难看起来,有点愤怒。不过,很快他又恢复正常了。
冷笑:“呵呵。确实像他说的话。”
“所以呢,”林树丰又问,“你还和他保持着联系的目的是啥,总不会是真看上那个浪花少爷了吧。”
他眼神一闪,声音里带着点不屑和调侃:“你真同啊?”
……本来前一半听得江心白还淡定,最后一句火一下就上来了。
不他妈都是你坑的吗!
他用力攥拳头压下想揍人的冲动。
迟早办你……迟早。
等着你江爹。
“当然不是。”江心白澄清道,“不过林总经理既然一开始让我和他保持联系,那肯定就是有道理。事到如今我也没必要和他一刀两断吧。”
“我之前是想……”林树丰慢慢说了这几个字,停住了。开始打量江心白,像是在考虑什么。
江心白觉得如果自己没观察的话,他应该是在隐藏一种恶毒。这让江心白更加觉得不安。
“中午一起出去吃个饭吧,小江。”林树丰往后一靠,“我请你。”
林树丰把午饭定在了公司附近的一家著名私房菜馆,还专门定了包厢,环境安静私密。
江心白做小杨总助理的时候来过这里,而林树丰更加轻车熟路。他随口点了几个菜,还有一壶龙井茶。
菜上齐了,服务员就出去,把门带上。林树丰先动筷子:“吃菜。”
江心白把茶给林树丰续上,然后也拿起筷子,吃了颗虾球。
林树丰看了眼手表,喝了一口茶,直入主题:“你说,杨广生告诉你他爸生病了。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是什么病,到什么程度?”
“……”
江心白佯装吞咽Q弹的虾球,并开始思考。
接下来这句大概算是投石问路:“没具体说,但听意思可能是很严重。”
“哼哼,”林树丰冷笑一声,“说严重倒也不算严重,毕竟一时半会儿的没什么生命危险。不过……”
他点点自己的额头:“就是脑子不好使了。”
江心白筷子一顿:“脑子。”
“阿尔茨海默病,俗称就是老年痴呆。”说这事儿的时候林树丰看起来很喜庆,“五六月份发现的,进程非常迅速。也算他遭天谴。哈哈哈。”
“啊。”江心白听见这个消息很震惊。这绝对算是个大事件,可以撼动整个集团的大事件。但在他印象中,杨广生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论是从家产问题上还是亲情上。
林树丰又说道:“开始时好时坏的,但最近啊,进展越来越快了,基本上不认人,说话也颠三倒四,不能自理。进入重度期也就是迟早的事,哈哈。虽然对外保密,但集团高层已经没谁不知道了。”
“但杨广生情绪看起来还挺正常的。”江心白说,“如果老杨总那么严重的话……”
林树丰冷笑着打断他:“杨广生?他为什么会不正常。你看他到海城回家看一眼吗。他心里谁都没有,只要自己快活就行。这人没心的。”
“……是吗。”这句话让江心白心里收紧了一下,产生一种他自己都很难形容的下沉的感受。
“我看啊,他爸死了,他巴不得。直接继承数不尽的财产又没人管束,不就更放肆快活了?就我姐傻,成天亲力亲为伺候这个半截入土的棺材瓤子,时不时还以泪洗面。他妈的。”
“……林姨人善良,”江心白喝了口茶说,“跟老杨总感情也好。碰上这种事,最难受就是她了。”
“好个屁,她就是傻!对白眼狼好有什么用呢。她付出了那么多,一辈子都毁了,人家只当她免费保姆。”林树丰表情凶狠地表达了对不公的愤恨,还带着一种奇怪的紧迫感:“呵,现在……还是个董事长夫人,等这老头过一世,她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江心白问:“她不是老杨总的合法配偶吗,怎么会什么都不是。即使小杨总继承公司,他不也是很大方的,即使没什么感情,应该也不会亏待一家人吧。”
林树丰放下筷子,双手撑在自己大腿上,盯住江心白的眼睛。
“小江,你跟杨广生接触这么久,觉得他怎么样。”
“……”江心白说,“没什么正事。其他的……我不清楚。”
“他对你好吗?”林树丰问。
“作为老板来说,还行。”江心白回答,“比较心软,但爱捉弄人。”
林树丰冷笑一声。“看起来很害是吧。”
江心白想了下,但并没有点头。
“都是假的。”林树丰说话带上了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劲儿,“老杨是狼头子,杨广生就是小狼崽子。都冷血,自利,不顾别人死活的。”
林树丰点了根烟,猛吸了一口:“真正跟我们家有仇的,就是杨广生。”
于是江心白也放下筷子,面对着他:“他怎么了?”
林树丰又说:“他恨我姐。我姐孩子是因为他没的。以后也生不了了。”
“什……”
林树丰挥挥手继续说道:“所以不然你当我姐为什么那么爱儿童基金会啊?还不是因为自己生不了嘛。这就他妈是杨广生干的。”
江心白觉得林树丰有点瞎扯了,忍不住说:“他好像没那么狠吧。”
林树丰暴躁起来,说话都快了:“你知道个屁。当年,老杨拿你爸那桩买卖当跳板,算是赶上了90年代末转企的时代大浪潮,一下子事业就上来了。但杨广生回南方以后就好像开始不太对劲,一会儿说自己不敢睡觉啦,一会儿发发疯啦,老杨又忙,找什么人带都不行,管不住。后来多亏找上我姐,我姐是唯一一个能忍受这个神经兮兮的孩子的人,对他照顾的那叫一个体贴,亲妈都不能比。她对杨家有恩,对杨广生有恩!结果杨广生呢,怎么着,听说我姐怀了老杨的孩子,这顿发疯,把家里东西都砸了,还拿刀往自己脖子上架。”
“往自己脖子上……”江心白稍微睁大眼睛,身体也坐直了:“他怎么了。”
“他不想让人抢走老杨对他那种变态的‘溺爱’。林树雅不行,她的孩子更加不行。”林树丰冷冷地说。
“……”江心白想了想,又说:“可你不说他当时精神状态不稳定吗。那他也只是伤害自己,并没伤害别人。”
林树丰往后面一靠,翘着腿眯起了眼睛:“你好像是向着他说话的是吗?”
江心白立刻喝水:“怎么可能。我家的事也和他有关,我凭什么。咳咳。”
林:“精神状态不稳定个屁,就是装的,博关注,让老杨心里头放不下他,装不进别人。”
“……是吗。”江心白想起在杨家别墅,自己睡床时发生的事情和对话。老杨对杨广生确实和对这个世界完全不一样。
“你知道他小时候的事儿吧。”林树丰又说。
江心白想想,说:“知道他母亲死得早,老杨总工作奔波,杨广生出生就没人照顾,只能一直跟在他身边带着,两人相依为命,所以老杨总对杨广生就多有溺爱。”
“我说的是另一件。”林树丰鼻子出了声气,表情嫌恶,“杨广生四五岁的时候老杨出差,就把他托给了一个同事照看。但那个同事给忘了,杨广生就自己去村子里偷人农户家的桃子吃,结果过敏性哮喘发作。然后没过一两个月那个同事从楼梯上滚下去正戳到钢筋上,半身不遂。”
江:“……”
偷桃子吃差点死掉。江心白没想到那个杨广生轻浮地笑着扯出来的淡是真的,他还以为这个家伙只是骗自己闻他的屁股而已。
“从那次起,老杨也再没敢放他一个人过。”
林树丰又忿忿说道:“分明他儿子自己犯的,偷人家东西倒了霉,他却恨得毁人家一辈子。所以你看,杨广生从小就知道怎么拿捏老杨,拿捏人性,让人放不下他,心眼坏得很。我那个善良的傻姐姐怎么比得过?以后不得让他坑死啊!”
江心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握紧了桌子底下的拳头:“小杨过敏性哮喘有可能死掉。他怎么会是故意的。”
“操,他死了吗?他不活好好儿的吗。可那位大哥现在还在轮椅上坐着呢,一辈子毁了。过敏而已,至于吗?况且人家也道歉了不是吗。”林树丰弹了下烟灰又抬眼睛看江心白,眼神有些不怀好意:“而且,也就是因为这件事儿,老杨才下决心回东北做老工厂土地收购的买卖。这么看,你爸出事儿也跟杨广生有直接关系呢。咱俩都是这小杂种的苦主。
“相依为命?还他妈觉得很苦情很感人?靠。他们老杨家,一桩桩一件件,简直就是罄竹难书。杨广生他就是吃人血长大的。”林树丰使劲儿吐了一口烟雾,俩人之间一阵白烟,模糊了双方的表情。
江心白没有说话。
“能利用的,就要利用。挡路的,就要除掉。谁也不例外,毫人性。他们父子俩都是。”
林树丰把烟狠狠掐了,身体再次前倾,靠近江心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