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一面说,一面已经急出了眼泪来。
黛玉见她急成这般模样,心中也有些不忍,但宝玉突然就疯魔起来,她又能怎样。
黛玉便淡淡地说道:
“我们路上遇见他,正要走开,就听他含含糊糊的说起什么,我们也听不清楚,可他就已经疯魔了。”
袭人闻言更是急得满脸是泪,更是急急的说道:
“姑奶奶们,你们就说了实话吧,你们明知道他是个呆子,听了什么都要当真的,你们哄了他什么,说清楚就是了,你们何苦要他这样。”
袭人说着,指着贾母的院子说道:
“你们知道老太太最疼他,他疯魔了,老太太最心疼,你们便是不看他,也该看看老太太的好不是。”
黛玉闻言一时也寒了脸。
明明只是路上撞见,并未说什么,但袭人如此一说,竟好像是她心里藏奸,故意让整治宝玉似的。
她一个姑娘,做什么去和一个外男过不去。
黛玉想着,才要开口驳袭人几句,身边的绿袖就站出来,指着袭人骂道:
“好你个没脸没皮的东西,我们姑娘好心解释一下,你到蹬鼻子上脸了?你当我们姑娘是什么人?”
绿袖说着,推开两个嬷嬷,几步走到袭人跟前,大声说道:
“我们姑娘见到你们哥儿躲还来不及,是你们哥儿自己发了疯,我们好心好意的让人告诉你们,喊你们来,你们倒反怪起我们了,还想污蔑我们姑娘,我们姑娘什么时候和他说过话了?”
袭人闻言更是两行泪珠儿不住的往下掉。
但绿袖素来厉害,见袭人哭,也不罢休,接着指着袭人说道:
“我看你这大丫鬟做的倒是省事了,他今日出事是遇见了我们,就是我们的事,等明日他遇上了老太太,大太太,你是不是也要指着老太太,大太太,你也要指着她们埋怨,我看你倒是好不讲道理!”
绿袖说完,忽然又伸手指向了宝玉边上的众人,接着说道:
“我看你们几个都是懒惯了的,明知道自己主子有病,也不知道差人跟着,反叫他自己走,今日是我们恰好遇上了,若是没人瞧见,他自己发了疯,不小心失足掉到什么地方,我看你们有几条命可赔的!”
被怼的一时哑然的袭人:“……”
忽然被怼有些茫然的怡红院众人:“……”
袭人等人一时很想怼回去,但绿袖这一通话吼的太过盛气凌人,太过理直气壮。
到让袭人几个都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袭人好不容易又要开口,却又听绿袖对她说道:
“你也别在我家姑娘面前摆谱子,你是副小姐也好,准姨娘也罢,说到底,我们是一样的,你和我们家姑娘是不一样的,别总把架子拿的比谁都大,你当你刚才是指责谁呢?”
袭人闻言又哭了起来,哭诉道:
“我怎么敢呢,我岂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绿袖从来都是厉害的,黛玉管家,凡是有需要震慑的地方,黛玉若不便开口,就必然是绿袖开口。
这样的人儿,所说的话岂有不毒的。
袭人哭的气噎,但绿袖却毫不留情,只冷冷地说道:
“你便是再哭,又能改变什么,你们哥儿疯魔了,你救不来他。可你救不来,却不知去请老太太,反而拿我家姑娘说事,还用老太太来压人,你倒是厉害,如今被我揭穿了,你就使劲哭,全当旁人都是傻子,一见你哭,就全不知道事情真假了。”
绿袖说着,又看向众人,中气十足的说道:
“我们路上看见宝二爷,避之不及,只好围着姑娘,让宝二爷先走,但宝二爷突然发疯,我们亦是没有办法,就去喊了你们,我们亦不知道他是怎么疯的。”
众人见绿袖一派的坦坦荡荡,又见黛玉等人皆无心虚之意,都目光澄澈,就知绿袖所言无虚,的确是方才袭人心急,冤枉了她们。
更兼得贾母和王夫人匆匆赶到,众人更不敢多说什么,只扶着宝玉,将宝玉扶到了贾母面前,引得贾母看着宝玉,大哭道:
“我的玉儿,好好的,你这又是为了什么?”
宝玉仍旧痴痴的回头望着黛玉,自然一个字也不会说。
袭人方才哭的狠了,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唯有绿袖连忙说道:
“我们路上遇见宝二爷,还没说话,就听见他含含糊糊说着什么,然后才知道他又疯魔了,只是不知是为什么疯的。”
绿袖说着,袭人那边已经止住了哭,跑来说道:
“老太太,大太太,你们来问问林姑娘给宝玉说了什么吧,你们也看见了,不管拉宝玉去那里,宝玉只看林姑娘,这必然是林姑娘说了什么的。”
贾母闻言看了看宝玉,只觉心疼,就赶忙问黛玉,问道:
“你与他说了什么?你倒是别哄他,他是个呆子,你是知道的。”
黛玉闻言心中恼怒,但贾母毕竟是外祖母,黛玉只能说道:
“我并未和他说话,我只是路上遇见了他,我并不知他是为何而疯的。”
贾母闻言顿时老泪纵横。
王夫人也眼见着宝玉又疯魔,心中焦灼,听见黛玉说的话,王夫人拉着宝玉往黛玉跟前走,边走便向黛玉问道:
“我们无人会怪你什么,你倒是说出来,别哄住他也就是了。”
绿袖等人岂会让贾宝玉近黛玉的身,即便王夫人拉着宝玉,绿袖等人也坚定的拦在前面,说道:
“大太太,男女有别,我们姑娘大了,不便与外男亲近,还请大太太饶了我们。”
宝玉闻言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直哭的声嘶力竭。
王夫人吓了一跳,冷不丁松了手,只见宝玉直直的朝着黛玉走去,一边走一边哭。
偏偏绿袖等人防的紧,宝玉过不去,越发哭的厉害。
王夫人等人见宝玉如此,如何猜不出宝玉为何而疯,贾母更是走到黛玉跟前,攥着黛玉的手,哭道:
“黛玉,你们是从小到大的情意,你怎么忍心他如此,你便哄哄他吧!”
哄哄他?
如何哄?
为什么哄?
黛玉想着,忍不住推开了贾母的手,后退了一步,险些没忍住到嘴边的狠心话儿。
原先林翡和她说。
说在贾母心中有两个玉儿,一个是她,一个是贾宝玉。
可是她这个玉儿的分量远不比贾宝玉。
原先她还不信,可现在她信了。
男女七岁不同席,便是亲兄妹,严苛些的家族尚且不许见面,何况是表兄妹。
偏到了贾母这里,张口就是哄哄宝玉。
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已经过了不设防的年纪,她怎么能去亲近一个外男?难道她这一身清誉,只因贾宝玉自己犯了疯魔病,就活该舍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