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见林翡竟留下,脸色一时也有些难看。
只是宝玉本就温和,也被不好去赶林翡。
只有袭人小声嘟囔道:
“上次是遇到林姑娘出事,这次是遇到林大爷出事,遇见他们竟没了好事。”
袭人说着,一回头就见林翡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笑道:
“我竟不知,原来在袭人姐姐眼里,我和妹妹都已经是灾星了。”
袭人闻言,连忙说不敢。
林翡可懒的理会她。
话都脱口而出了,可见心中早有埋怨,还有什么敢不敢的。
林翡想着,懒懒的歪在榻上,笑道:
“荟明没来么?”
“已经过了三更天,早便走了。”倒是麝月温声说道,两眼看着林翡,小脸儿有些红。
林翡闻言,便笑道:
“宝二爷,看来今夜的确要叨扰了。”
因此处也没旁人,宝玉一时也懒得理会林翡,只冷冷的撇了林翡一眼,不咸不淡的说道:
“你想留便留。”
宝玉说完,就扭过身去。
林翡也懒得理他,见身上的外衣已经被人脱了去,林翡便直接躺了回去,眯着眼睛欲睡。
贾宝玉久久不问林翡的声音,一时恼怒,便回头怒道:
“你竟丝毫无悔过之心,还好意思睡去,也不怕睡梦里也有人来找你不是呢。”
林翡闻言,只淡淡地说道:
“你是说那藕官?”
“自然,我竟不知你如此冷心冷性,竟那样把她一个娇弱女孩儿交给那恶婆子,你可知道,那藕官被发买了出去,从此再无音信了,你可满意了?”
贾宝玉说着,从床上下来,走到林翡的榻边上,对林翡怒声道:
“你素来最疼黛玉,可你是黛玉的兄长亲人,你疼她。可那藕官就没有疼她的亲人兄长了?你这般待她,将心比心,她落得如此下场,她的亲人该心疼到何等地步!”
林翡闻言,仍旧眯着眼睛躺着,只慢吞吞的说道:
“呀!说的有道理,将心比心,我做的的确不妥。”
“你知道不妥就好,现在去找太太救她,还来得及。”宝玉说着,就要收拾东西出去。
“那你我现在就去,太太虽然要买她,可天色已晚,如今只是关在太太那里,现在去也免了她受苦。”
贾宝玉说着,人都走到门口了,一回头林翡还在榻上躺着,半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贾宝玉顿时有些恼,便走过去说道:
“你既然知道错了,为何不去挽救,你快起来,与我一同去。”
贾宝玉说着,就要伸手去拉林翡,好在这个时候袭人忙过来说道:
“天色已经晚了,翡大爷也乏了,便是要去,也该是明天去。”
这时芳官也打水过来了,听见这些,就说道:
“袭人姐姐可说错了一点,倒是我们不该去救她呢。”
袭人闻言,顿时变了脸色,刚要开口,宝玉却已经怒了,指着芳官说道:
“我竟不知我们这些人里面,竟还藏了你这么个冷心冷肺的,你们是一块唱戏的人,你竟这样说!”
“宝玉,她既然如此说,必然有她的道理,你又何苦发怒,不妨听她说罢再说,何苦气坏了自己,到让老太太和太太们心疼。”
袭人连忙劝道。
芳官也连忙解释道:“宝玉,你是不知,藕官她祭的是死去的药官,她是有些痴的,年年都要祭一番,便是今年被瞒了过去,也有明年、后年、大后年,我们早拦过她,劝过她,可她一概不听又能怪得了谁?本就是她自己做的错事,又岂能怪旁人。院子里本就不许随便烧纸的,何况又是清明节。”
宝玉闻言,只掉下泪来,哭道:
“你们不懂她,到还谤她,可见她虽然她烧纸不对,可她如此痴情之人,此番亦是情有可原,只是你们不懂她,只当她是疯、傻、呆、痴!”
芳官闻言,只叹道:
“我们到真不懂她,她本就有自己想疯的想头,说她自己是小生,药官是小旦,常做夫妻,虽说是假的,每日那些曲文排场,皆是真正温存体贴之事,是真正夫妻之事。
如此,二人就疯了,虽不做戏,寻常饮食起坐,两个人竟是你恩我爱。
药官一死,她哭的死去活来,至今不忘,所以每节烧纸。
后来补了蕊官,我们见他一般的温柔体贴,也曾问她得新弃旧的。
她说:‘这又有个大道理,比如男子丧了妻,或有必当续弦者,也必要续弦为是。
便只是不把死的丢过不提,便是情深义重了。
若一味因死的不续,孤守一世,妨了大节,也不是理,死者反不安了。’你说可是又疯又呆?说来可是可笑?””
偏宝玉听说了这篇呆话,认为这话独合了他的呆性,不觉又是欢喜,又是悲叹,又称奇道绝,说:
“天既生这样人,又何用我这须眉浊物玷辱世界。”
因又忙拉芳官嘱道:“既如此说,便更应该去救她,天生这般人儿来,就更不该让她枉送性命。”
袭人赶忙去拉住宝玉,只摇头叹道:“终是夫人决心要买她,您若是去了,只怕太太多心,更害了她。”
宝玉道:“难道竟叫我眼睁睁看这么一个奇女子枉送性命不成?我不甘!”
林翡在一旁听了这么多,忍不住冷冷地说道:
“我看你倒是多情的很,如你们所说,男子长情守节,倒成了过错。”
贾宝玉闻言,也忘了去太太那里求情,只回身对林翡说道:
“你这冷心无情之人明白什么?即即死者已死,续弦之后,当然应以生着为要,岂有因死忘生的道理,若一味因死的不续,孤守一世,才是不妥!”
林翡闻言,冷笑道:“如你所言,家母故后家父不娶,竟是妨了大节,大为不妥。”
贾宝玉闻说,眼神微闪,却说道:
“自然不可一概而论,姑父已经年老,续与不续区别无几,何况他已经有你们兄妹,并非无子嗣续门楣,自当随他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