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蹄子,我说着你,你还和我强嘴儿呢。你妈恨的牙根痒痒,要撕你的肉吃呢。你还来和我强梆子似的。”
春燕便哭了,偏那婆子是长辈,她也只能任打任骂,只能哭。
莺儿见如此,也赶忙说是她说的顽话罢了。
那婆子道:“姑娘,你别管我们的事,难道为姑娘在这里,不许我管孩子不成?”
这话既然说了,莺儿还能说什么,赌气撒开手不管了,只自己在一旁继续编着篮子。
而另一边,春燕娘也过来了。
见她们在这里闹,就问缘故,春燕才想说,她姑妈本就因丢了藕官,痛惜每月少了银子,又眼红春燕家仍旧钱多。
如何肯让春燕开口,就自己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
说着便将石上的花柳与他娘瞧道:
“你瞧瞧,你女儿这么大孩子顽的。她先领着人遭踏我,我怎么说人?”
春燕她娘也正为芳官之气未平,又恨春燕不遂他的心,便走上来打耳刮子,骂道:
“小娼妇,你能上去了几年?你也跟那起轻狂浪小妇学,怎么就管不得你们了?干的我管不得,你是我里掉出来的,难道也不敢管你不成!既是你们这起蹄子到的去的地方我到不去,你就该死在那里伺候,又跑出来浪汉。”
一面又抓起柳条子来,直送到他脸上,问道:
“这叫作什么?这编的是你娘的?”
莺儿忙道:
“那是我们编的,你老别指桑骂槐。”
那婆子们深妒袭人、晴雯一干人,已知凡房中大些的丫环都比她们有些体统权势,凡见了这一干人,心中又畏又让,未免又气又恨,亦且迁怒于众。
复又看见了蕊官,又是她们素来讨厌的众多优伶之一,那婆子们心中有气,却不敢朝着莺儿、蕊官撒气,便凶向春燕。
那春燕就啼哭着往怡红院去了。
她娘又恐问她为何哭,怕她又说出自己打她,又要受晴雯等之气,不免着起急来,又忙喊道:
“你回来!我告诉你再去。”
春燕那里肯回来?
急的她娘跑了去又拉春燕。
春燕回头看见,便也往前飞跑。
她娘只顾赶她,不防脚下被青苔滑倒,引的莺儿三个人反都笑了。
莺儿又是个小孩子心性的,方才也生了气,就赌气将剩下的花柳皆掷于河中,自己回房去。
这里把个春燕姑妈心疼的只念佛,又骂:
“促狭小蹄子!遭踏了花儿,雷也是要打的。”
自己且掐花与各房送去不提,偏这几日家祠里也该换些新鲜花了,又要去那阴森森的地方,春燕姑妈虽然嫌祠堂晦气,却也只好拿着新掐的花送去。
路上见一个小厮在一个院子里训话,原来是一二十个新来大观园里打杂的男仆。
春燕姑妈就听见那些人一一报名,其中一人就说道:
“小的姓霍,叫霍因。”
那春燕姑妈心中嘀咕,道:祸因?这是谁家的倒霉孩子,这爹娘起名也太随意了,也不怕这孩子一生没个好命。
春燕姑妈想着,就进了祠堂,迎面就撞见了霍来儿,顿时吓得惊呼出声,定睛一看却是霍来儿,顿时让春燕姑妈气的叫嚷起来:
“你两个眼睛是用来放屁的?看不见我来?也瞎着两个眼睛来吓我!”
那春燕姑妈说着,将手里的花一股脑塞给霍来儿,便气冲冲的转身走了。
便走还一边叽里咕噜的说道:
“先来一个霍来,又来一个霍因,怎么不再来个霍启!一个个的,怎么不再来个霍起霍成,荣国府倒成个祸窝了。”
春燕姑妈嘟囔着,突然撞见几个不认得的人,那几个人问道:
“老妈妈,您在说什么呢?”
那春燕姑妈见不认得,就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在园子里面?”
那人道:“我们是宁府珍大爷的人,你不认得我们。”
春燕姑妈闻言,便笑了笑,笑道:“我说我怎么不认得,原来是宁府的人。我说我们府上新来的几个小厮名字不好,霍因霍来的,谐音太不好听。”
那人便也跟着笑了起来,也没再说,笑了几声便走了。
春燕姑妈便觉得稀罕,平常遇到问话的,谁不会问个三四句的,这几个倒是有趣,问了一句话,就走了。
但她从来不爱多想,也就往前走,又碰到八个抬箱子的,一个拿账本的。
春燕姑妈越发觉得稀罕,这里是往家祠是方向,又不是库房,抬着箱子去祠堂作甚?
祠堂那等地方,还能存东西不成?
那春燕姑妈又远远的看见是周瑞在拿账本子,也不敢问,就连忙走开。
没看见周瑞身后还有个人,那个人问道:
“怎么有个老婆子在这里?”
周瑞就笑道:“那婆子是管花草的,应该是送花来了,不过你不用担心,那婆子我也知道些,她是个又老又昏的,不会误事。”
那人便应了一声,也没再说了。
而另边厢。
春燕已经哭着跑到怡红院。
春燕一直跑入院中,顶头遇见袭人欲往黛玉处去问安。
春燕便一把抱住袭人,说:
“姑娘救我!我娘又打我呢。”
袭人见她娘来了,不免生气,便说道:
“三日两头儿打了干的打亲的,还是卖弄你女儿多,还是认真不知王法?”
这婆子虽来了几日,见袭人不言不语是好性的,便说道:
“姑娘你不知道,别管我们闲事!都是你们纵的,这会子还管什么?”
说着,便又赶着打。
偏正是这日,袭人三人心里都难受的厉害,都惹不得,虽然袭人决意与宝玉和好,继续巴着宝玉。
但思及日后终身之事,袭人虽待宝玉越发妥帖,待旁人却不免急躁起来,何况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若是以往也就罢了,偏这婆子今日耍刁,撞到了枪口上。
袭人当即便冷笑道:
“什么叫我们纵的?你和谁说我们?你打量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也来打人,你是想我去回了大太太,说你们这些老婆子太有脸面,三天两头来院里管姑娘,谁也拦不得了!”
袭人这一番冷嘲热讽,便是春燕都傻了眼,何况那婆子。
那婆子更是连忙改口,连连求饶,再不敢放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