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贾环还没走,就见贾宝玉冷笑道:
“翡兄弟管的事真越发多了。昨个是我丫头们的事,今日是我们兄弟间的事,你只生怕我这里乱不起来。改明你可是要连我整个荣国府的事也都管起来了!”
贾宝玉说罢,又看了眼欲走还未走的贾环,冷笑道:
“他都没说什么,你倒是事多!”
贾环听见宝玉开口,本以为贾宝玉素来也是和善的。
以为贾宝玉会替他说了句话,可他没想到,贾宝玉不仅不替他说一个字,还觉得帮他说话的林翡事多。
贾环虽然原本就没指望贾宝玉替他说话,可他宝玉如此说,贾环的心也难免凉了下来。
只是贾环自知自己身份不比宝玉,也不敢说,又想到自己如今得了蔷薇硝,能带回去给彩云也是好的。
贾环便丢开这事,离去了。
贾琮也是如此。
他们二人都是这大家子里面的透明人,不比贾宝玉那般金尊玉贵,平常没有人来作践他们,他们就千恩万谢了。
他们虽然是少爷,可真正光彩的却不是他们,便是那有脸面的奴才,都比他们厉害,都敢给他们甩脸子。
今日不过是芳官丢蔷薇硝,让贾环自己弯腰到炕上去拾,又算什么大事。
林翡见这二人已经心怯而去,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淡淡的说道:
“人人都说你待人好,我看你的心也是偏的,姑娘们有委屈,你自然是看得见,你兄弟是男儿,让你丫鬟羞辱了,你就当看不见。”
贾宝玉冷笑道:“与你什么相干?你这浊嘴浊舌的,闲事总缺不了你的。”
林翡也懒得理他了,只回头对袭人几人嘱咐道:
“把这事瞒着些,若是让赵姨奶奶知道,恐有生事,你们已经闹了几天了,也让我安生安生,我总归是你们家的亲戚,不好管。您们主子不管事,你们总要多盯着,别老是扰我。”
贾宝玉闻言,顿时红了脸,想起林翡是亲戚,偏林翡这几日看尽了他的笑话。
贾宝玉想着,一时也不想在怡红院里待了,也回头对袭人说道:
“听闻这几日薛姨妈也病了,我去瞧瞧她,不必留我的饭了。”
林翡也说道:
“我亦不在这里吃,我需去看妹妹。”
二人言罢,一同出了怡红院,却去了两个方向。
袭人听了林翡的话,也想起赵姨娘是个不省事的,想起芳官那将蔷薇硝扔到榻上让贾环弯腰凑到榻上拿的举动。
袭人一时也忍不住说道:“虽说他是个没人看得起的,可到底也是主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便是走两步,递与他又能怎得?”
芳官却撅着嘴,并不说话,却用脸色告诉众人,她就是不想递给贾环。
袭人也是烦的厉害,便冷冷的说道:
“这也罢了,你们都把嘴管好了也就是了,总归环哥儿不是爱说嘴的,只要蔷薇硝给了他,此事也就完了,他只要不闹,赵姨娘只要不知道,任谁也不会再生事。”
芳官闻言,欲言又止的看了看袭人,好一会儿才抹着眼泪说道:
“不是蔷薇硝!”
“你说什么?”
“我去拿硝,硝没了,给的茉莉粉。”
袭人闻言顿时急了,连忙说道:
“祖宗,你怎么能不给他,他回去必定是要给人了,赵姨娘岂能不知,届时赵姨娘来闹起来,有你能受得?你快给他把蔷薇硝送去,就说是一时着急,包错了。”
芳官闻言,只留着泪说道:“那是蕊官给我的,我凭什么给他,我就是不去,她还能怎得?”
袭人被气的倒仰,偏芳官也执拗起来,死活不肯,众人也无可奈何。
而贾环这些日子以来也是连日装病逃学。
如今自以为得了蔷薇硝,高高兴兴的来找彩云。
正值彩云和赵姨娘闲谈,贾环嘻嘻向彩云道:
“我也得了一包好的,送你擦脸。你常说,蔷薇硝擦癣,比外头的银硝强。你且看看,可是这个?”
彩云打开一看,嗤的一声笑了,说道:“你是和谁要来的?”
贾环便将方才之事说了。
彩云笑道:“这是她们哄你这乡老呢。这不是硝,这是茉莉粉。”
贾环看了一看,果然比先的带些红色,闻闻也是喷香,因笑道:
“这也是好的,硝粉一样,留着擦罢,自是比外头买的高便好。”
彩云只得收了。
赵姨娘听闻竟有此事,如何忍得,当即就呛了贾环几句,贾环本不欲生事,偏赵姨娘的话也戳人心窝子。
贾环受不得了,就反说了几句,也戳了赵姨娘的心窝子。
赵姨娘一气之下,如何能忍得了,就拿着茉莉粉,自己奔到怡红院来,路上又遇到同样深恨小戏子们的夏婆子。
二人略一合计,夏婆子就说道:
“你只管说去,倘或闹起,还有我们帮着你呢。”
赵姨娘听了越发得了意,仗着胆子便一径到了怡红院中。
路上恰又听说贾宝玉去了蘅芜苑看望薛姨妈,林翡虽在这里住,但林翡也去看黛玉去了。
赵姨娘便越发大了胆子,径直闯了进去。
芳官正与袭人等正吃饭,见赵姨娘来了,便都起身笑让:
“姨奶奶吃饭,有什么事这么忙?”
赵姨娘也不答话,走上来便将粉照着芳官脸上撒来,指着芳官官骂道:
“你是我银子钱买来学戏的,不过娼妇粉头之流!我家里下三等奴才也比你高贵些的,你都会看人下菜碟儿。
宝玉要给东西,你拦在头里,莫不是要了你的了?
拿这个哄他,你只当他不认得呢!好不好,他们是手足,都是一样的主子,那里有你小看他的!”
芳官那里禁得住这话,一行哭,一行说:
“没了硝我才把这个给他的,若说没了,又恐他不信,难道这不是好的?我便学戏,也没往外头去唱。我一个女孩儿家,知道什么是粉头面头的!
姨奶奶犯不着来骂我,我又不是姨奶奶家买的。‘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呢!”
袭人忙拉她说:“休胡说!”
赵姨娘气的便上来打了芳官两个耳刮子。
袭人等忙上来拉劝,说:“姨奶奶别和他小孩子一般见识,等我们说她。”
芳官挨了两下打,那里肯依,便拾头打滚,泼哭泼闹起来。口内便说:“你打得起我么?你照照那模样儿再动手!我叫你打了去,我还活着!”
便撞在怀里叫她打。
这可真是胡说了。
袭人等人也连忙去拉芳官,不让她再说。
毕竟赵姨娘虽是个没脸的姨娘,但她生了贾环,便是贾环与她一样处处没脸,但太太那里也不会明着用话嘲讽她。
偏芳官先前不是这里的人,不知深浅,自以为有宝玉在,便无人能动,半点面子也不给赵姨娘留,让赵姨娘也越发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