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有:小花枝巷弱民共三百一十七位,状告荣国府大房琏二奶奶寻事不成,纵火烧街,共烧毁房屋六十余栋,财物不计其数,今人证物证聚在,特来拿人!”
评事官说着,将文书翻了个面,亮给贾母看。
贾母看去,只见这文书上面无一个印章,所有的不过一串字,一个硕大的准字而已。
贾母一时怒上心头,气道:“这是谁准的?无圣上许可,你们凭什么敢来!”
王夫人等人也齐齐走来,怒道:“你们见我们如今式微,便敢来侮辱,可别忘了我们到底是国公王侯之家,你们岂可不可轻辱。”
探春也来了,一来便说道:“人证何处?物证何处?即来捉人,欲捉何人?奉了谁的命?要捉到何处去?”
那评事官便冷笑道:“大理寺前,小花枝巷共计三百一十七位,如今已随着跟到你们荣国府的大门前,你说是不是物证?何况?”
评事官说着,冷冷一笑,道:“你还要物证,你出去问问那些被你们害苦了的苦命人吧!”
贾母等人闻言,一个个便都变了脸色。
三百多人,比起京中万万人之众,不多。
但三百多人,全站在她们荣国府门前,便太多了。
何况这些个苦主全都认定是他们荣国府的人,烧了他们的房子。
也难怪这大理寺的人不顾一切的往他们这里闯。
三百多个苦主齐齐告状,岂是一个大理寺能受得住的。
而凤姐儿早被平儿扶着出来了,听到这些,凤姐儿身子一软,浑身发颤,险些倒在地上。
平儿急忙喊人,可没人理她们。
众人都沉默着,沉默着看着地面,墙面。
平儿一时心中难受极了。
凤姐儿得势之时,凤姐儿若有事,何必叫人,早有人上来扶。
可今日凤姐儿才得了事儿,她喊人都无人理会。
平儿想着,心中只为凤姐儿不知,想凤姐儿为荣国府做了多少,事到临头,摆明了和凤姐儿无关的事情,此刻也开始决定凤姐儿的生死存亡。
好在凤姐儿虽然又惊又怒,却到底自己挣扎着起来,指着那些人说道:
“你即如此说,便是那些人并无证据,只是告我的人多,你们便全当是我做的!”
评事官闻言可笑不出来了,连忙就说道:
“琏二奶奶,我喊你一声奶奶,是看在你们荣国府的门楣上,可你是什么为人,想必你们家的人没人不清楚,这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做的还少么?我还记得前些年的一对苦命鸳鸯,因三千两银子,双双送了命啊!”
评事官说着,又冷笑道:“早听闻您不信什么阴司报应,如今事到临头,怎么?您怕了?”
评事官身后的几个差吏何时来过如荣国府这等煊赫富庶之家,又何时见过如凤姐儿、探春这等尊贵貌美之人。
一个个都看直了眼,听见评事官开腔,他们也在后面起哄道:
“现在怕了,让人烧房子的时候怎么就不怕了?”
“六七十栋屋子啊!多少人穷的只有这一个破院安身,您这一烧您不算事,街上又多一批穷鬼。嘿嘿,还都拿着臭鸡蛋等着砸你这黑心毒妇。”
凤姐儿闻言,脸色越发白了。
探春只两步拦在她跟前,待书等人见这些差吏举止下流,目光猥琐,连忙又挡在探春身前。
探春心知此事绝不能认。
荣国府的名声在士人那里已经坏透了,若是认了今日之事,在民间也彻底臭了。
而士人不容,世人也不容之家,又能存几年?
探春心中深深忧虑。
奈何这边正僵着,跑来一个一来着急的小厮,喘着粗气,说道:
“大事不好了,那些乱民一言不合,就砸了大门,如今正仗着他们人多,正四下乱闯,砸向荣禧堂去了。”
话一出,贾母等人谁能不心慌意乱起来。
更有评事官似苦口婆心的劝道:
“如今谁和你们讲理去?是不是你们烧的,算什么?谁叫她好死不死,偏昨天去闹了一气,你们不推她出来,那些没了家的,那里能饶了你们家。”
评事官说着,劝道:“儿媳妇尚能再娶,何况这毒妇实在狠毒,何况膝下无子,善妒不堪,早该休弃,此时不休,又待何时?难道再叫她惹一件这等事?”
那评事官说着,又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纷纷在说。
舍了吧!
舍了吧!
这等大祸,谁能扛得住呢?
正劝着,那边又传来话,说乱民已经被逐了出去,只是荣禧堂数处遭了殃,小的摆件被顺走,易碎的一地碎片,不易碎的四处都是。
而这边,贾母探春等人僵持着不肯放人。
王夫人等人也沉。
那评事官见劝说不成,便一甩袖子,冷笑道:
“你们拦也好,不拦也罢,她躲得了几天?今日我大理寺是文书你们可以不认,登过几日,我拿了圣上的旨意,我看你们谁敢拦的。”
凤姐儿忍不住虚弱的喊道:“圣旨又如何?我未曾做过这事,你们拿来圣旨便能冤了我去?”
评事官只说道:“冤不冤的,你先去问问你们家门外的三百百姓再说嘴,你敢放火烧了一条街,这就是你的报应。”
凤姐儿便骂道:“我是什么报应,轮得到你这王八羔子耍嘴?这事若是我做的,只叫那雷公电母,立刻就降下神雷,把我劈成焦炭,才叫报应!”
评事官被气的脸色发白,再要说时,却又听凤姐儿说道:
“我只在这里对着老天发誓,若是是烧了那小花枝巷,管叫我即刻就死了,被天雷打,业火焚,活不留全尸,死必下地狱。”
凤姐儿说着,又指着评事官,冷笑道:“你可敢发誓?你此番不是受人指使,不是特意来害我们。”
那评事官只回头和众差吏一笑,道:
“这琏二奶奶的确是不信阴司报应的女中豪杰,这等毒誓都随口发出,可见素日行径歹毒。”
那些差吏也说道:“只怕她就是想糊弄我们去。”
“我们能无人指使么?只不过是受民指使而来,你们荣国府行事歹毒,还不许我们受民指使么?”
凤姐儿闻言,被气的摇摇欲坠,众人也被气的发抖。
这哪里是在针对凤姐儿,这分明是在说她们荣国府嚣张跋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