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荣国……府的。”
贾宝玉话还没说完,那老妈妈脸上便已没了笑容,耷拉下脸,便丢开宝玉往别处去了。
而同时的,贾宝玉身边多了一圈空地,只听见人人都在指指点点的说道:
“竟然是荣国府的人。”
贾宝玉见众人都如此,便想问个明白。
可人人都视他如瘟,没一个人肯理他。
又谁人给他说清楚,只隐隐听人一直说小花枝巷的火。
贾宝玉一时四处想寻人帮助,偏四处都无人怜惜。
虽有那怜贫惜弱的想去帮一帮,也被左右人死死拦着,只说荣国府作恶多端,视人命如草芥,半夜也敢放火烧,可见家风不正至极。
只说这天底下,谁家都能帮得,唯独荣国府帮不得,荣国府的人帮不得。
贾宝玉何时受过这等待遇。
一路无人理会,想吃些点心,路上的店家也只高喊道:
“我们家虽然是凭买卖过活的,可我们也是正经的人家,那些杀人放火不把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命当命的家,便是再奢豪富贵,我也不与他们做买卖!”
说着,便将贾宝玉轰到一边,不肯卖给他。
而这也不是一家两家。
贾宝玉走了一路,他是荣国府的人的话儿就跟着他穿了一路。
还是贾宝玉咬着牙,从人群中猛跑了起来,远离了那一群指指点点的人,才成功的买了一个肉饼儿,使劲吃了几口。
而贾宝玉也学乖了。
又寻人要马车,却不说是去荣国府,只说荣国府不远处的一条巷子。
但那拉车的轿夫不是瞎子,闻言便笑道:
“我听闻,那条街大半个都是贾家的地界,便是旁边,也多是他们贾家人的屋宅,您贵姓啊?”
贾宝玉好一会儿,才从口中吐出了一个贾字。
那车夫便歉然一笑,道:
“我是拉车过活的人,但你既然姓贾,穿的这样好,想必也是荣国府的公子了,我可不敢拉你,若拉了你,只怕我以后都不必抬头做人了。”
车夫说着,便唱着歌儿,拉起自己的车走远了。
贾宝玉只听他唱:
说起那荣国府
白玉为堂金作马,煊赫满门。
好风光
好风光
不把人当人
白日作威福
夜里把火放
一条街
烧成了火焰山
贾宝玉听着听着,只觉浑身冰寒刺骨。
他曾听说过,凤姐儿在小花枝巷放火,他只听人说凤姐儿抵死不认,说她从未做过此事,此事确确实实是人冤枉了她。
但贾赦还是发怒了,以凤姐儿无子、忤逆不孝为由,休出家门。
贾宝玉还想着,贾母安排凤姐儿去了金陵,想必也是做做样子,过些日子便接回来了。
到现在,宝玉才知道,凤姐儿的事情闹得有多大。
天怒人怨,不过如此。
可他的确相信凤姐儿所言,相信凤姐儿并未放火。
可是……
贾宝玉看着一个个用异样眼光看他的人,一时心中绝望极了。
可是世人都认定他们荣国府是恶人,便他们不是恶人,也成了恶人了。
贾宝玉想着,只好漫无目的的走着。
偏偏贾宝玉实在不认得这里的路。
幸好贾宝玉正心中焦急之际,恰好见柳湘莲领着一个人来买东西,贾宝玉便连忙喊道:
“柳兄!”
柳湘莲听见声音,回头便看见贾宝玉锦衣华服,盛装在街。
一时也唬了一跳,连忙上前拉了贾宝玉便到他的院中。
柳湘莲这才长叹道:“宝玉,如今你们家是满京城的恶人了,你怎么在这等紧要关头在外面走,还穿的这样奢华。”
宝玉闻言,一时也委屈的紧,便将缘由细细的说给柳湘莲听,柳湘莲便叹道:
“世道便是以圣贤书为要,你不爱听,也该注意着外面,今日你虽说是无妄之灾,又如何不是你不谨慎,一时莽撞的缘故。”
贾宝玉也叹道:“我便不该出来,无奈家父命令,不得不来。”
柳湘莲也不再多提了,只说如今荣国府名声太差,百姓皆受谣传影响,认定荣国府坏透了,视荣国府之人如仇寇。
贾宝玉闻言,只低着头,一言不发。
心中却因荣国府名声不好,心中郁闷。
而这边,柳湘莲差人去寻马车,但车夫一听是去荣国府,岂有人肯来,一个个百般推辞。
柳湘莲差人寻不来车,只得让人牵了马来,给宝玉骑上。
偏宝玉还不认得路,柳湘莲也只好取来两个斗笠,自己和贾宝玉一人戴一个,这才齐齐向荣国府去了。
荣国府门前也不见得多太平。
林翡去时,荣国府门前就有些脏污。
如今更是满地的烂菜叶儿和杂草等等。
贾宝玉看着这些,只觉心惊。
他印象中的荣国府大门,是气派的大门。
而不是这样的,一个门前满是各种垃圾,就连那赦造荣国府的匾额上也被砸上来一个臭鸡蛋,正有几个仆人站在梯子上,去擦。
贾宝玉一时都不敢相信这里是荣国府的大门。
但柳湘莲已经下了马,对几个老仆说道:
“宝二爷从睢沁园回来了,你们快领了他进去吧。”
柳湘莲说着,便又翻身上马,收了宝玉的斗笠,就催促着宝玉下马,也不等宝玉进去,柳湘莲便催马走了。
宝玉见他片刻也不敢在这里留,也知道他是怕了荣国府的恶名,一时心中越发的堵。
奈何突然飞来了一个连土带泥的草根砸在贾宝玉的头上,又听那些人喊:
这必是荣国府的主子,砸死他!!
一时众人也不敢让宝玉在门前多留,连忙把他拥了进去。
宝玉被这一砸,砸的整个人都呆呆傻傻的,也任由众人推着他。
等贾宝玉回了绛红轩,袭人等人细细一看,才一个个惊呼道:
“了不得了,宝玉又犯痴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