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还会不会有,他不知道。
……
从青逻湖离开后,叶抚没有回洞府,而是进了主城,化作主城当中的芸芸一员,欣赏起这一座屹立北国已久的城池。
走入人群,成为人群中的一员,去感受他们,去体验他们。同他们一般,挥霍灵石,在集市上买着买那,即便他根本就用不着,即便随手扔进小天地后便使其沉睡,他也不在乎。他只是把自己当作一个普通的修仙者,去购买修仙者才会用到的东西,体验一回这种感觉。那像是在过往的日子里,随手便从网络上买下一些东西,然后买回来堆仓库。
在灵茶馆品一品不同口味的灵茶,听着小二的介绍,也听着茶客们或真情实意,或趋炎附势,或附庸风雅的点评。期间,除了叫茶与结账,他不多说一句话,只顾一头埋进茶碗当中,让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品茗人,在心中留有对各种茶叶的点评,优点、缺点。
还在赌庄内用灵石换来小山般的筹码,将自己化作一个普通的赌徒,参与到其他赌徒的疯狂当中。清晰地体会一个赌徒的心理,感受那种将结果放在运气上,全由着客观因素来决定的心理。
也会寻得一个酒楼,叫一个包间,点上满桌子的菜,然后一点一点的品尝。不喜好浪费食物的他,要吃下一桌子二十人份的食物。即便到最后,他还是觉得自己做的饭好吃,也没有抱怨自己花了灵石做出这般事来。
穿行在各种各样的街道里,出现在千奇百怪的店铺里。叶抚花着灵石,做一些在别人看来对他毫无意义的事情。只有他自己很清楚,这些事情对他很有意义,因为他至始至终认为,自己是百态人生当中的一员,不是什么超乎平凡的、不近烟火的、遗世独立的仙人。他需要这些事情来慰藉一颗作为百态当中一员的心。
每换一个地方,他都会去做这些事,一个人去做,不同他人提起。于他而言,这是一种享受。只有享受过孤独的人,才更容易与人相处。这跟被孤独折磨不同,这是一种享受。
这般投入的沉浸在一个普通修仙者的角色里后,很快就迎来了一天的日暮。
迷蒙天上的迷蒙阳光在极西的远方汇聚成霞。叶抚坐在一间灵茶馆里,品着最后一杯茶。馆里客人已经走光了,即便这座城池里大多数人都是修仙着,他们也更乐意在晚上的时候入定修炼,即便再次醒来时不是白天。
老板是个好老板,没有催促叶抚离开,一个人在柜台那里擦拭着珍藏的茶具。
某一刻,叶抚朝天上望了望。在那里,一只朝天商行的长羽飞鸮从云层里钻出来,缓缓落进百家城。就落在茶馆不远处的地方。事实上,这间茶馆便是朝天商行在百家城的基地旁边,而从基地出来后,这里是必经之地。
叶抚面上带着些许笑意,叫道:“结账。”
小二闻声走过来同叶抚算清了灵石。
叶抚起身朝着门外走去,经过柜台的时候,他轻声对老板说:“茶具若是失去了装茶的功能,再好也只是瓷器。”
说完,他便出去了。
老板看了一眼叶抚的背影,有些疑惑。
……
长羽飞鸮停靠在朝天商行后面的关口,垂首,屈膝,卧在地上。
车夫将小厢房的门打开,对着里面的人说:“两位客人,百家城到了。”
“终于到了。”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
“是啊。”绵长柔和的声音附和。
“应该已经算快的了,毕竟走的是低航道。”
“那位王可太闹腾了。这次洛神宫也免不了被责难。”
“都到北国了,你如何打算的?”
“先回洛神宫去吧,毕竟同你走来是没有上报的。”
“也是,毕竟回本家了。”
“我不在这段时间,不要太想念我呀,嘻嘻。”
“不会。”
“……你可真是心直口快。算了,就在这儿分开吧,我待会儿再从这里直接到洛神宫去,毕竟还是有些远。过些时候,我再来找你。”
“嗯。”
“对了——”
“什么?”
“离井不停远点。”
“嗯?为什么?”
“哎呀,不好跟你说,反正,离他远点就是了!”
“……”
“还有,若是在这百家城有人欺负你,只管告诉我,到时候我带上宫里的人过来帮你撑场子!”
“……应该不会。”
“还有!”
“什么?”
“可不能跟师妹重聚了,就忘了我啊!不能的啊!我会走火入魔的!”
“……不至于如此。”
“那我走啦!”
“嗯。”
两人便这么“干干脆脆”的分开了。
……
白衣还是那个白衣,只不过腰间挂上了一块小木牌;
样貌还是那副样貌,只不过头发变成了短头发,刚好够到肩头,露出些不曾细致修建的零碎之意。
按理来说,这样的行头应当背着一把剑,或腰缚一把刀才显得完整,不然但一身白衣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但是在她身上,便只有这样一身白看来反而让人觉得徒增其他是多余。看着她从身旁经过,便不经意地去想,若她是长发及腰的,应当是更加好看的,但短发又更有气势。
修仙的人,这座城里的人不乏穿得一身白的人,但总不至于人人都合适,身材、样貌、气质都有个讲究。而她,恰恰把这三样都占了,穿来一身白衣后,让人瞧着好看,但却并不舒心。倒不是她长得凶神恶煞,而是她身上隐隐约约流淌着一种非常暴戾的气息,细致感受来后,会觉得有些狰狞,有一种不应当出现在这里的违和感。
见过世面懂得多的人见着她后,脑海里不禁浮现起一个地方——落星关。
她是从落星关来的?那个气息最为驳杂暴戾的地方。
这样的她,走在路上总是少不了被人指指点点和议论纷纷。
那些议论她的话,指指点点时带着的怪异的、下流的、恶俗的目光尽皆被她收在耳朵里,收在眼里。眼不见耳不闻便心不烦,但她是眼见了耳闻了心也不烦。她的心里只有脚下这条路,要从这条路走到自己暂居的地方,做一番休整后再去想一想以怎样的方式,在怎样的时间出现在他们面前才最为合适。
走着走着……
她渐渐发现,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少,那些人走着走着就不见了。她无法直到他们走到哪里去了,只能意识到他们不见了。
这种现象很奇怪。但这并没有妨碍她继续走下去。她的步伐不停,心里只有一条路,便全身走在这条路上。
直到某一刻,忽地一下,大街上所有人都不见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昏沉的月色降下,映照在地上的影子都成了模糊一片,然后她发现自己浑身的灵气凝滞了。阴恻恻的冷风开始无端地从四面八方吹来,似乎要去割掉她的肉。坚硬的地面开始逐渐向泥泞和污渍转变,变得黏糊糊、湿漉漉的,充满了难以进鼻的恶劣味道。渐渐地,又开始响起各种声音,哀嚎、呻吟、惨叫、嘶吼、呐喊……全部是负面的情绪。
忽然出现的一切都在阻止着她前进。
她不知道是谁在针对自己,要让自己难看,亦或者不让自己到这百家城来,到这神秀湖来。但是她很清楚,自己既然来了,便要不停下脚步,便要走到头。
所以,她继续前进。走过泥泞与沼泽,即便浑身变得肮脏与不堪也没有停下来;承受着阴风的蚀刻,即便血淋淋一片,也没有背过身去;即便那些负面的声音让她耳朵发痛,让她精神嗡鸣,也还没有弯下腰去躲藏。
一直走……
直到某一刻,风停了,一切开始消失,然后一切又开始出现。像他们的消失一样,他们又无端地出现。
一切又回到本来的模样。
她忽然停下步伐,如同受了某种感召一般,转过身去,便在那人群之中见到一个人朝自己走来。
她开口,有些难得地降了降声调,“先生,我回来了。”
叶抚笑着说:“用这种方式迎接你,若是胡兰知道了肯定会说我恶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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