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抚摇头,“不对。你不是没有捋得开感情,而是你明明想着要割舍,却又舍不得,一边在心里抗拒,一边又抗拒着抗拒的自己,以至于你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我从来都是那句话,你若是要走一条只有道的道,便走得干干净净一点,你若舍不得心里的一些感情,便大大方方地接受。世间难得双全法。”
叶抚侧头,“想要不负大道,又想要不负情。合理吗?”
“胡兰、温早见,乃至你以前的一些事,你都没捋清楚,一昧地逃避。逃避可并不管用。”
曲红绡沉默不语。
“你若是喜欢温早见,放得下便好好和她相处,毕竟人间不止一条大道,你若仍愿坚守独一的大道,便收好那颗心,不要再心动了。”
“先生,我喜欢她吗?”曲红绡恍惚着问。
“为什么问我?”
这何尝不是一种逃避。喝酒也是一种逃避。
一杯解千愁这种话,是最大的逃避。醉了酒,的确忘了烦恼,可是酒醒后呢?该面对的还是要去面对。
曲红绡眉头忍不住跳动了一下,“这种事好难。”
她觉得要说一个喜不喜欢,好难好难,比修炼难多了。
叶抚轻声说:“红绡,好好想一想吧。”
“是,先生。”
曲红绡起身,迈步。
“对了。”
“还有什么吩咐吗?先生。”曲红绡转身问。
“去把胡兰找回来。”叶抚说。
曲红绡顿了一下,她想,先生肯定是知道小师妹在哪里,但是既然这么说了,应该有其他意思。
“她在哪?”
“问你自己。”
“……”
曲红绡有些疑惑。她并不知道小师妹在哪儿,听先生这么说,还以为他在责怪,但转而一想,先生不会做这种事。
稍作停顿后,她离去。
叶抚呼出一口气,望向外面。
他想,
说不喜欢一个人很简单,但是说喜欢一个人却难得很。
……
莫长安的符篆落进山河后,神祗的信仰再也进不去分毫了,在文字思想的照耀下,节节败退,从市里退到乡野,从乡野退到山林,在山林里成为淫祠野神,苟延残喘。
莫长安入局后,当真是把局势彻底掰到一边去了。
但是陈放站在下面,神情上没有任何变化,开始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
就连他旁边的那头黑驴也是那般,不关己事地,在哪儿哼哧哼哧,时不时伸出厚舌头舔舐,时不时跺跺蹄子,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陈放,你还不服输吗?”莫长安问。
“我还没输。”陈放淡淡开口。
“非要让你那神祗信仰被打个干干净净吗?”
陈放不理会莫长安,看向李命,“李命,你我的对局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明白吧。”
李命静静的看着他,不说话。
“同样的局势,你不会放弃,我自然不会放弃。”陈放说。
李命说,“我并不介意同你对抗到底。”
“是吗。那接着看吧。”
陈放说完,看向百家城北街。当然了,现在的百家城一片废墟,哪有什么街不街的。
北边的废墟了,一座小酒馆屹立不倒。此刻,小酒馆的门开着。
酒馆里的后房,老板娘站在一个大酒缸面前。
酒坛子里装着不知道是水还是酒的透明液体。在里面,安静地躺着一个女人。
老板娘站在一旁,时不时咋舌一下,自言自语道:“这姑娘,真不一般啊,千人份的‘息’就她一人都不够。”
嘀咕着,她抬起头,望向远方。
“神祗陨落,陈放顶不住了啊。得加快速度了。”
她招手牵来一股泛着微微青色的细流,使其流进酒坛子里面。越是看着流,她笑得越是开,“哗哗地流,钱儿哗哗地来啊。他陈放是财大气粗,但这么着也不知道他承不承受的住。”
酒坛子里的女人体表笼罩着一层浅淡的荧光,刚涌进来的细流中的青意不停地往她身体里面钻。似乎是太急太快了,她即便是闭着眼,眉目也泛起痛苦之色。
老板娘看着不停咋舌。“这么多的‘息’,居然只是皱皱眉,陈放送来的这姑娘当真是了不得啊。”
她对酒坛子里的姑娘很是好奇,但也止步于好奇了。她是个卖酒的,只卖酒,给的钱够,什么酒都能卖。当然了,她是个商人,做买卖这行,客人的秘密是底线,可不能去碰了,会引火烧身的。
她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照料着。
……
神祗信仰这般,立足于香火。同各路山神河神是一般,香火就是生路。香火足,信仰便足,香火盛,信仰便盛。
陈放为了这一天,在天下各地的庙宇中安置香火神像,源源不断为神祗信仰提供香火,来同李命的文字大道对抗。
对于这方面的准备,他是做足了的,一千多年的奔波与推衍就是为了今天。在既定的推衍中,绝对是足够的,他甚至没有推衍过家川这一环。
但是既定终究是既定,预料之外的事还是发生了。莫长安破玄关,这件事是预料之外,甚至在他本来的推衍里,莫长安破玄关还要六千多年。
他根本没预料到会这么快。这让他不禁对他们口中的“那位先生”产生好奇。
好奇归好奇,眼下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李命,你听过‘神龙动山河’吗?”
李命皱眉,“那是什么?”
陈放那不苟言笑的脸终于笑了笑,“没听过没关系,马上你就能看到了。”
莫长安虚目,“陈放,你到底在说什么。”
陈放轻抚一下旁边的黑驴子。“当个笑话听吧。”
再盛再多的香火也终有用完的时候,这不同于李命的文字大道,只要北国之地仍有一个人还遵循着他观堂圣李命的思想,还用着他的著作,那么文字大道就永不会断掉。而陈放的,是有限的,尤其是在莫长安入局后,这个限度变得更加低。
直到陈放的最后一道神祗信仰被清风驱散。宣告,他彻底从北国退局。
但是莫长安和李命并未轻松,反而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这预感说不上好坏,但是一定是悬在心头上的钢针。
“李命。”
陈放背着手,望向天上的的大海。
“龙,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李命不理解为何他忽然问起这个问题,他自然是知道,这个“龙”指的并不是“龙族”,而是一种意象,某种事物的代表。“玄女消失后,龙就消失了。”
“玄女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她祭祀的那次大潮后。”
李命知道,说的这些陈放都知道。他不明白为何陈放要特意提及一遍。
“李命。”陈放喊了一声,然后沉默下来。
李命皱眉看着他。
“龙,我找到了。”平平淡淡地话从他嘴里说出来。
却像是一道惊雷,击穿了整个大潮。
从陇北雪山发源,在东南白宁海口汇入大海的整条东土洛河,拔地而起,横跨不知多少的山河,盘踞在整个东土上空,俯瞰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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