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越冷着脸,径直出去找。
他趁着白奚睡着,已经把附近的地形摸得差不多了。白奚伤了脚,体力也差,他再能躲,也走不了多远。
可找了一圈却没见到人。
陈越强自控制着自己的手指不要发抖,往一个方向快速跑去。
哪里都找不到,最后剩下的便是木屋不远那处断崖了。崖下是湍急的河流,要是跳下去,白奚必定如愿以偿。
可崖边空旷,依旧没有任何人影。
陈越魔怔般往前走了两步。白奚呢?被那些人抓住了,还是已经跳下去了?
陈越沉默着,空气变得比稀薄,他几乎不能呼吸,他怎么会把白奚一个人留在那里?
“你是在找我吗?”
陈越猛地抬头,却吓得心跳近乎停止——
白奚靠在崖边的巨石上,身前没有任何遮挡,只要一个不慎,他就掉下去了。
“白奚……”陈越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太过紧绷,“你要什么都可以好好说,先往后退几步,乖乖,往后走两步。”
“嗯?”白奚歪了歪头,“我只是想和你告个别。我怕你找不到我会愧疚,所以还是跟你说一声,我是自己死的,与你关。”
“最重要的是,不要替我孝敬我父母。”
他觉得陈越也许真的有一点喜欢他,但只有很少的一点。
这种关头,也不愿意丢下他,食物也全部留给他。想到早上那几颗干瘪青涩的野果,白奚猜陈越一定没吃。早春哪来的果子,这人就找到了这么点,全留给自己了。
他突然失踪,陈越会不会觉得自己被人抓走了,是他没保护好他,冲动之下也丢了性命,或是愧疚一辈子?
白奚舔了舔唇,倒也犯不上。
“你跳,我就跟着跳了。”陈越琢磨着两人的距离,根本抓不回来,“你先回来一点,就一点点,那里真的太危险了。”白奚只要往前一小步,就掉下去了
白奚所谓地笑笑,“那你跳吧。”
陈越死在昨天,算是他害的;可死在今天,是他自己选的,爱跳不跳。
陈越气急,“老子跳个屁!”他想和白奚白头偕老,可不是想和他殉情。
陈越竭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你究竟要怎样?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要去学堂,我就让你去。你不想要,我也已经不强迫你了。府里没有奴妾,你名下没有子嗣也让你当正妻,不允许任何人冒犯你。哪个双性是像你这样娇气自在的?”
“你要是还觉得不满意,我都可以继续改。”
“可是,”白奚轻笑,“你对我‘好’,都基于你善变的喜欢;别人不冒犯我,只是因为我是你的所有物。”
“陈越,你这种人……高高在上,居高临下。往日不喜欢我,便对我百般蹉跎,今日喜欢的时候便哄着我玩,哪天玩腻了会不会又将我送给别人玩?我是你的附属罢了。”
陈越被他刺得近乎麻木,他想否认,想说他是真心在讨好白奚,却知道白奚不会相信。
“那你想怎么样,你觉得我不对,我都可以改。我真的……很喜欢你。”
他挫败地抹一把脸,眼睛很红,白奚很难分辨出他是不是在擦眼泪,“不是你先勾引我,靠近我,讨好我的吗?你说了多少次想一辈子留在我身边,我如你所愿地喜欢你,你却不信。”
“喜欢我?”白奚的声音显得有些倦怠,“可是,我讨好你难道不是因为你总是下令罚我吗?想与你同生共死是因为你不准我自杀。不留在你身边?让你把我送给你的朋友们玩吗?”
陈越低头不语,他觉得白奚说的都是歪理,可又从反驳。
褚元英说的没,白奚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的,只有他陈越自作自受。
“而且,你不知道我不开心吗?”白奚冷冷地盯着他,我每天看你的脸色行事,生怕讨好不了你,要一辈子要禁院苟延残喘。”
“你喜欢我,所以不顾我的意愿把我留在身边。在你看来,我的想法足轻重,你只要按着你觉得的‘疼爱我’,‘纵容我’,这种恩德,我该感激涕零才对。你的喜欢……”
白奚似乎想不出太过贴切的词,最后只是不屑又嘲讽地笑了一声。
“你们从骨子里就觉得我不配,不配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不配被真心对待,活该一辈子看你的脸色行事,依靠讨好你,才能生存。”
他看着陈越,缓缓直起身子,语气轻如叹息,“既然始于利用,为什么要掺杂那么多感情呢?”
“不要再见了,陈越。”
“白奚,你敢!!”陈越嘶吼,双目通红,仿佛压抑了太多情绪,他急促地喘着粗气。
“如果……”沙哑的声音一字一顿地从喉咙里挤出来,“如果我放你走呢?”
“褚元英说,你也不是一定想死的,如果我放你走,让你自由地四处见闻,游玩,生活呢?”
白奚愣了愣,脸上很短暂地露出恍惚的神色,随后又清醒过来般摇了摇头,“我不信。”
他直起身子,只要一步就会掉下去。
“试一试信我。”陈越笑得狰狞,声音是压抑到极致的粗哑,“不然……你知道我舍不得你孤单。你的先生,你的父母,宋子然,甚至每个伺候过你的下人,都会下去陪你。”
白奚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看什么,你第一天知道我坏吗?”陈越舔唇,“你想把他们全部害死是吗?”
“宋子然和你一样成天地说胡话,宋总督好容易将他送去了西洋。他家世那么好,回来必定又是掀起血雨腥风,我随意推一推,他就命都保不住了。”
“你的先生在穷乡僻野辗转多年,教你们这些山野学生,终于停留在繁华的京都,开始新的生活。啧,他没什么背景,我动动手指就能碾死他。”
“小桃又给你绣香囊了?兰凤是不是见你生病,又躲着哭了?她二人对你倒是有几分感情。”
陈越面表情,“你倒也不用舍不得,你死了,他们会全部去陪你的。”
“……陈越!!”白奚恨得声音泣血,看向他的眼里全是憎恨。
陈越不为所动,哪怕他明知道白奚最讨厌他高高在上,仗势欺人了。
“站着别动。”
他一步步走近白奚,他确实怕极了白奚不管不顾地跳下去,又放软了声音哄他,
“但我说到做到,只要你回来,你以后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白奚站着不说话,脸上满是茫然和助。
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白奚低头木木地看着,一动不动。
陈越猛地一扯,二人跌倒在石坡上。
陈越死死地压着他,伏在他的肩头,白奚动弹不得,他感觉到什么滚烫湿润的液体流进他的颈间。
“白奚……你没有心的吗?”陈越自嘲地笑了笑,“哦不对,你的心里有你自己,还有你的朋友,你的先生……你牵挂的人倒是不少,只是没有我罢了。”
二人沉默了许多,几乎是一句话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