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一支大商队离开张家口,一路抹黑北上,到了附近无人居住的道路上,才点亮火把。
马匹拉着三十几辆大车,载满沉重的粮食,浩浩荡荡行走在官道。
打头一人,是一个白净脸,座下是一匹褐色蒙种马。
他在辽西一带,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人面甚广,名叫范永胜,是范家商行的二当家。
范永胜皱着眉头,回头看车队,对行走速度不太满意。
他压低嗓子,对身边的矮胖汉子道:“吩咐下去,都加把劲,一定要赶在天亮前出关,离开长城守军防守范围。”
那个矮胖汉子,扯开嗓子呼喊道:“范二爷说了,大家加把劲,一定要在天亮前出关……”
“王发你小声点!”
范永胜眉头皱得更紧,道,“不要大呼小叫,切莫被人听到,走漏行迹,我们入夜出发,本就是要掩人耳目。”
王发笑道:“范二爷过虑了吧,这一带不是都打点好了吗?”
范永胜道:“时局有变动,不可不防。”
“我们三族八家在这辽西地面上,只手遮天,就是土皇帝,便是被人看到,谁敢去告密。”
“本来还没有到运送时间,但那边客人催得太紧,这才提前运送出第一批,要是走漏风声,我们全完了。”
“没那么严重吧,就算走漏风声,我们亦可说是运送犒军军粮,王总兵也是我们的人,他一点头,别人还能说得了啥?”
“范某是怕传到当今皇帝耳中,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帝如今可没那么好糊弄,狠厉得很。”
“范二爷不必太担心,兄弟我觉得,那个暴君不是什么得天帝点化,而是疯了,他运气好守住山海关,但眼下朝廷局面十分混乱,朝廷死了那么多官吏,没人给他办事,必定事务积压成山,够他伤脑筋的,哪有空管我们这里啊。”
听到这句话,范永胜面色好了些,微微点了下头。
“话虽如此,可我这心里,还是不踏实,最近不知为何,眼皮直跳,不知是福是祸。”
“左眼还是右眼?”
“左眼。”
“嗨,左眼跳财,我们这是要去发财,你这跳得太对了,说明是好事啊,哈哈哈……“
王发捋了捋颔下山羊胡子,笑得小眼睛只剩下一条线。
“唉,好事?你觉得我们做的是好事吗?我们八家自从联合起来,在西北与辽西一带处收购粮食,屯粮,都卖给那边的客人,一遇旱灾,更是使得粮价飞涨,饥民遍地,到处闹饥荒,饿死了不知多少人,听说还有人吃人肉。”
“这一次,三族又发力,截下运往西北的赈灾粮,我们是不是太过分?这算好事吗?”
范永胜眼中流闪迷茫。
王发道:“范二爷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菩萨心肠啊,现在是乱世,到处在打仗,哪里不死人。”
“我们不做,别家还抢着做呐,他们截下赈灾粮,又不是第一次,这有什么。”
“是那些官员太贪心,怪不得我们做商人的,我们只是出了个高价,他就把粮食截来给我们了。”
“咱就当作不知道,有粮食就好了,何况那边客人,这回催得非常的紧,急需粮食。”
“如若没有这一批赈灾粮,凑不够呢,对了,方二爷,他们要的辽西与京畿布防图,还有最新火纸等,有没有弄到?”
范永胜摇了摇头道:“只有辽西防线图,如今风头那么紧,哪里能弄得到其它,稍有不慎,我们八家全部都得诛九族啊!”
王发道:“怕啥,还有三族在后面顶着呢。”
范永胜到:“快要顶不住喽,三族在朝堂的人脉,大多被杀或被撤职,不过听说,三族也动用了最厉害的秘法进行……”
范永胜说一半,意识到什么,立刻闭上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是何秘法啊,进行啥?”
王发很好奇。
“不能说不能说。”
范永胜讳莫如深道,“我今晚话多了,王掌柜,你说我们这样做,会不会遭报应?”
王发嗤笑道:“什么报应,都做这么多年了,咱们几家顺顺利利一同发大财,家族大兴,这回贵客给的价更高一倍,这一趟来回,咱们的报酬,相当于经营十年的利润!有钱不赚是傻子,而且走了这么多次,从来没有出过事,一切都打点得妥妥当当。”
范永胜道:“满人不事生产和经营,这些年抢掠大明的财富,等于是落到我们口袋,送给我们赚,呵呵,还不用交税。”
王发道:“走私交什么税,其实也有,给把守长城的边军大人们的孝敬例钱,也算是税收,也没多少就是了,跟我们赚的利润相比,九牛一毛而已。”
范永胜道:“如今皇帝重视武人,还搞军功授田,武人扬眉吐气,如今可神气了,就怕长城守军有变数。”
听到这句话,王发的心内,也有些不安起来,不再吱声。
一路无话。
两个时辰后。
商队抵达关口,可以看到长城高高矗立绵延,如一条巨龙盘旋在三脉间。
前方关口,厚重的铁门,关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