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帝书阁
一应祭祀之物被点燃,将四下映亮。
喜儿取了蒲垫放到自家女郎面前。
常岁宁犹豫了一下,到底不曾跪下——她替阿鲤跪一跪已故生母倒妨,但她怕对方九泉之下再吓出个好歹来。
于是便在蒲垫上盘坐下来,往面前的铜盆里投放纸钱烧料。
常岁安蹲在一旁也帮着她一起烧,边小声问:“宁宁,你既在梦里见到了亲生阿娘,那你有没有问一问你的生辰是哪一日?”
常岁宁:“……这倒没问。”
这梦做的,倒也没有那般细致。
常岁安忙交待道:“那你下回一定记得问一问,回头阿兄好给你办生辰宴!”
别家妹妹都有生辰礼收,唯独他家妹妹因生辰不祥,而从不过生辰——少年郎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常岁宁点了点头:“好。”
常岁宁警惕道:“会不会是刺客潜入了府中?”
常阔笑了起来:“岂会有什么刺客?哪个不开眼的刺客胆敢来咱们府上?”
常岁宁狐疑地看着过分自大的常阔:“阿爹都不让人去查看一下的吗?”
“你这孩子倒是够警惕!”常阔捋了捋胡须,欣慰道:“嗯……谨慎些总归是好事。”
常岁宁默然。
大可再多说几句,省得人跑得不够远。
“老白,带人去瞧瞧。”常阔这才摆摆手交待白管事。
白管事应声“是”,带着几名仆从上前查看一番后折返:“将军,并未发现任何可疑踪迹。”
常阔便朝着女儿露出笑脸:“怎么样,阿爹就说没人吧?”
常岁宁点点头。
所谓,他演得开心就好。
黑衣女子:“……知道了。”
“没旁的事就赶紧走。”常阔嗤笑道:“方才的动静就连我闺女都能察觉,她手下的人是愈发不济了。”
说到此处,黑衣女子脸上闪过一丝难堪。
她分明很小心的,根本没发出什么声音,怎就被那小姑娘发现了?
这话她没法接,只能取出一只瓷瓶放在一旁的长廊围栏上:“这是主人让我转交的,阴雨天将军腿疾发作时,吃一粒即可缓解疼痛。”
常阔看过去,啐了一口:“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谁稀罕要她的东西?拿走!”
女子奈将东西收回去。
常阔:“?”
还真拿走是吧!
“走走走,告诉她,以后别再为这屁大点事来烦我了!”他不耐烦地开始赶人,转过身嘴里头骂道:“……还真是闲出屁来了!一回回跟诈尸似得!给她三分颜色,就跟我没完没了!”
女子揉了揉备受煎熬的耳朵,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说来她也不知常岁安的阿娘生得什么模样,常阔乃草莽出身,三十多岁了一直独身一人,直到有一回,忽然抱了个还在吃奶的娃娃回来,说是他儿子。
儿子有了,那媳妇呢?
一问,才知媳妇难产死了。
据他说,媳妇是他家中早早给他定下的,他本都忘了这茬儿了,上次回乡时才知对方一直在等着他,于是他便顺便磕头成了个亲,然后就忙着打仗去了。
再回乡时,正准备将人接去京城,才知人没了,只留下个孩儿。
说着,一手抱娃,一手掏出了个亡妻牌位出来。
看着那突然出现的牌位,当时大家都沉默了。
千言万语只能由绝化作一句——弟妹命苦哇。
常阔为亡妻大办了一场丧事。
于是,大家还没来得及喝喜酒,便直接坐下吃丧席了。
此事悲情之余,又透着一丝仓促与离谱,但逝者为大,便都默契地不多做打听。
至于孩子是不是老常的,大家则从来没有过丝毫怀疑,一是出于尊重,二是基于事实——父子俩恍若一头大水牛抱着只小牛犊,说不是亲生的都没人信。
“而且阿娘从不来我梦里的……”常岁安有些委屈:“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怎会有人不喜欢阿兄呢。”常岁宁想了想,问:“阿兄有没有做过那种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的梦?”
常岁安眼中含泪,朝她点点头。
“那便是思念我们的人偷偷来梦里看过我们了。”常岁宁不紧不慢地拿火锏翻动着纸钱,认真道:“但又怕我们太沉溺梦中事,醒来后会难过,于是临走前便让我们全忘干净了。”
“那如此说来……阿娘日日都来看我了!”常岁安眼中忽然有了神采:“我几乎每日都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梦!”
常岁宁:“……”那睡得还挺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