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穿T恤,手指上戴个金戒指的男人走过来,说:“我是挖机老板,刚就我给你打的电话,你别急,现在人正抢救呢……”
抢救。
秦悠悠一听到两个字,感觉脑子里血管炸了一下,他瞪着眼睛有几秒钟没说出话来。
“怎么回事?到底……”
一个自称是工地土方项目负责人的中年人走过来,擦着汗说:“你你先别急,这事儿工地方面一定会给你个解释的,现在主要是先救人,人能挺过来比什么都重要……”
秦悠悠觉得胸口的气儿都被抽走了,他使劲吸着气,使劲喘着,但是没办法,他感觉眼前有点看不清,眩晕得厉害,伸出手去扶墙,背后有人冲上来一把将他架住,“悠悠!悠悠你先坐一会儿!”
刘景文抄着他的胳膊把他连拖带抱弄到排椅上。
秦悠悠瞪着眼前慌乱焦躁的人,听着刘景文沉着地跟他们沟通,脑子里渐渐厘清了事故始末。
将近中午快下班的时候,一辆渣土车在坡顶倒车时因为坡道泥泞打滑加上操作失误,从斜坡上翻了下去,而卫东驾驶的挖机正好在将近三米深的坑底作业,十几吨重的渣土车将挖掘机直接砸翻,驾驶室完全变形,卫东被卡在里面,最后动用了消防队来破拆才将人弄出来……
秦悠悠咬着牙,咬到腮颌都失去了知觉,他瞪着眼睛听别人说着,手指死死揪住裤子膝盖。
“万幸的就是当时砸得位置比较偏,没有直接掉到驾驶室上,要不然就完了,人肯定当场就没了……现在就是……万幸吧,最起码上了手术台还有机会,肯定有机会……”
工地负责人嗓子已经急哑了,另一边还有一个渣土车司机也是重伤,也在医院救治,他人已经像热锅上的蚂蚁,完全懵了。
挖机老板坐到秦悠悠旁边,把一个手机递给秦悠悠,“这是卫东的,我刚用这个给你打的电话。”
“他当时怎么样?”秦悠悠看着挖机老板,他都惊异于自己此刻声音忽然能这么冷静,脑子还能运转。
“刚救出来的时候还有点意识,失血太多了……他上救护车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悠悠,签字。”
秦悠悠眼睛里血丝爬了上来,他看着挖机老板。
对方说:“他的意思是如果手术后续有需要签字的,让你来签,当时120医生都在场,应该可以作证。”
“他还说什么了?”秦悠悠压着呼吸问。
“没别的了,上了救护车就没意识了……其实你中午给他打电话那会儿……他正被卡在里面,手机就抓在手里,可他当时根本说不出话来了……也可能是不想让你……”
秦悠悠顿了两秒,扭开头咳了一声,他握起拳头挡了一下嘴,但紧接着咳得愈发剧烈,喘不过气来,呼吸困难,刘景文站在他旁边,忙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拍他的背:“悠悠!悠悠你别慌,缓着点缓着点——”
秦悠悠踉跄着站起来找卫生间,刘景文立马搀着他去,秦悠悠撞开隔间进去开始吐,吐到捂着胃满脸冷汗,刘景文拍着他:“怎么样?要不要紧?你这是急火攻心了你知道吗?”
秦悠悠直起身,推开刘景文快步走到洗手台前洗了把脸,转身就往抢救室跑,他不能离开太久,他要守在那儿等卫东的消息,万一医生出来有什么话说。
刚这么想着,就看见抢救室的门打开,一个护士大声叫道:“卫东家属!卫东家属到了吗?!”
“在在!我在!”秦悠悠扑过去。
护士说:“赶紧跟我过来,主任要就病人情况跟家属进行沟通。”
秦悠悠赶紧跟进去,刘景文和挖机老板也跟着挤了进去。
进了一间有一面大玻璃隔开的房间,两个身穿手术服的医生站在玻璃另一侧,两边有语音对话系统,主任神情严肃,上来就开门见山:“伤者情况危重,抢救正在进行中,现在情况就是不能保证最终结果,一来是让你们家属有个心理准备,二是接下来的救治我需要简单给你们说一下,然后你们签个字。”
秦悠悠扒着窗台的手都在抖,刘景文按着他的胳膊,对医生说:“您说。”
主任唰唰地翻着手里一叠单子,语速飞快地说:“简单说现在确认的伤情有左大腿股骨粉碎性骨折,腰椎爆裂性骨折,还有肝脾破裂,其他的不致命的先不管了,当务之急是现在这几块,伤者失血严重,送来时已接近休克,现在手术台上正在进行肝脾修补,希望能尽快止血,保住伤者各项脏器功能,目前看肝脏损坏程度不大,脾脏严重一些,如果止不住血的话我们将会进行切除,大腿骨折这块可以先止血固定,这个手术可以分开做,眼下还顾不上它,但是腰椎骨折这块儿要尽快,因为他这个已经不适合保守治疗,必须手术,耽误了很可能造成瘫痪,然后各项风险在手术知情书里都列了,我就不一一在这给你解释了,护士一会儿拿给你们看一下,然后你们签个字,好吧?”
“好,我签。”秦悠悠绷着一口气点头。
“那行,那就这样。”主任言简意赅,迅速起身回手术台那边去了。
秦悠悠抠着玻璃窗往里使劲望,但什么都看不到。
“跟我来吧。”护士叫了他们一声。
秦悠悠手指死死抠着,指节泛白,他额头抵在玻璃上,咬着牙闭上眼睛默念了几秒钟,扭头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