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里那种病人缓缓睁开眼睛或者眼角溢出泪水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卫东安静地躺在那,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监护仪器上都没有出现波动。
秦悠悠很想摸摸他身上,摸摸眼前这个人,可是他不敢。
太多伤了,卫东腹部手术的刀口被一条薄薄的被单盖住,但他露在外面的肩膀手臂上全是事发时驾驶室玻璃碎裂划出的伤,虽然都已经处理过,但横七竖八,狰狞得可怕,秦悠悠不敢碰,不敢摸,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他看着才短短几天脸颊就已经迅速枯槁下去的卫东,皮肤因为失血变得灰败,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儿,他疼得心都要碎了,他每看一眼卫东身上的伤,就像数块锋利的玻璃在他心上狠狠划着。
眼泪流进嘴里,又苦又涩。
他甚至尝到一股隐隐的血腥,就如此刻心如刀绞的滋味。
他不明白怎么就这样了,卫东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要遭遇这种事,秦悠悠想不通,他到现在都法接受,那个温柔又强壮的卫东,在一起以来连感冒都没有过、永远那么耐心温和的卫东,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心口疼得发疯。
眼泪一滴一滴滑到鼻尖上,颤颤地,滴在卫东手上。
助。
太助了。
秦悠悠忽然陷入到一种熟悉的心悸里,这种感觉太熟悉了,他忽然就想起从看守所出来那天,爸爸没了,妈妈神志不清,家没了,什么都没了……那种熟悉的恐慌再次围裹了上来,像一只形的手勒紧了他的脖子。
“哥,”秦悠悠用力呼吸着,压着哭腔小声叫他:“你快点醒行不行?我一个人怎么办啊……我害怕,我太害怕了……哥你快点醒……”
他哭得太绝望了,连声音都不敢出,连卫东的手都不敢抓,只能紧紧攥着一点被子的边儿,小心翼翼,又仿佛用尽了力气……
半个小时很快到了,护士过来轻声催了催。
秦悠悠抬头看了看护士,又低下头去看卫东。
“哥,”他还是没忍住,轻轻捏了捏卫东的指尖,那手指一点温度都没有,没有一点反应。
“我就在外面等你,我哪儿都不去,你快点儿好哥,咱们好回家……”
他抬手蹭掉眼泪,凑过去,轻轻在卫东额角亲了一下。
护士看了看他。
秦悠悠扯过被单把卫东的手轻轻盖住,转身往外走。
“他其实求生欲挺强的,”经过长长的病区,走到消毒区脱隔离服时,护士说了一句,“你们看不出来,但是我们医护能从各项指标看出来,他体质很好,恢复能力也比别人强一些。”
“真的吗?”秦悠悠红肿着眼睛看着她。
“真的,他很努力,你也要对他有信心。”
秦悠悠怔了几秒,把脱下的隔离服交给护士,说:“谢谢你。”
护士笑笑:“没事儿,放心吧。”
出了ICU,秦悠悠眼睛红得吓人,护士的话又让他有些忍不住眼泪。
楼层靠窗那边有个吸烟室,他走进去,从兜里掏出烟给自己点了一根。
求生欲。
秦悠悠狠吸了一口,仰起脸长长地吐出来。
卫东想活着。
他更想卫东活着,因为他知道卫东舍不得他。
卫东放不下。
秦悠悠靠在墙上,望着延伸出去的玻璃顶,眼泪再次悄声息地涌出来。
怎么可能舍得?
谁舍得?
这么些天了,他一颗心悬着,每一根神经都吊着,喘口气都带着哆嗦,他睁着眼睛数着秒一秒一秒地过,他不敢回头看,不敢回想。
如果当时那个渣土车砸下来的位置没有偏一点,如果卫东没有被及时救出来送进医院,如果他内脏大出血没能撑下手术台……
秦悠悠不敢想,他觉得这几天自己心脏都有问题了,动不动就疼得厉害……
他不敢哭,不敢崩溃,不敢让自己松劲儿,他连后怕都不敢。
而现在他终于知道了,知道卫东也在拼,哪怕他躺在那里全意识,但他的身体、他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拼着命。
他知道卫东不想丢下他一个人。
秦悠悠擦了擦眼泪,把烟蒂往垃圾桶上按灭。
不该这么软弱的,不该哭,接下来要面对要承担的事还有很多很多,他得撑着,他不是没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永远根植在他的记忆里法拔除,但这一次,他不允许那种绝望重演。
卫东大腿骨折的手术安排在第四天下午,秦悠悠在手术室外等了三个多小时。
相对于彻夜彻夜的眠,三个小时并不长,但那种揪心的等待太煎熬了。
手术灯灭,秦悠悠立即扒到门口,医生一出来,他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却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
医生已经认识他了,笑着说:“手术很成功,别担心。”
秦悠悠整个人猛地松了口气,沙哑着嗓子说了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