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妈妈清了下嗓子,认真问道:“我能帮忙吗?”
“不用……”
“不用!”
俩人几乎同时开口。
“阿姨您去坐着歇着。”
“妈妈你不是在看电视嘛……”
又是异口同声。
秦妈妈本来确实有点尴尬,但这会儿不知怎么忽然有点想笑。
她说:“我很多年没做过饭了,我也想给我的孩子们做顿饭。”
她用了个“们”。
卫东另只手里还攥着一把小芹菜,眼神微怔。
孩子,他是谁的孩子。
半年前在医院时他也给老家打过电话,打到邻居家手机上,说自己受伤住院了,想跟他爸说几句话,邻居拿着电话去叫,老头死活不接,卫东在听筒里隐约听着那边说让他死外边就行,死了也不用给他通知。
年底了,他前几天刚往家里打了点钱,电话打过去依然不接,反倒是邻居问了几句伤好了没,在外边多注意身体。
这就是卫东对于亲情的全部感触了,至于母爱,他没尝过,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母亲长什么样子。
他没当过孩子。
“我可以帮忙摘摘菜。”秦妈妈说。
卫东手指攥紧了一下。
秦悠悠说:“妈妈你去坐着嘛,不用你……”
“你不是说我这是回家吗?又不是来做客,”秦妈妈笑着:“我想跟你们一起做顿饭,这样吃着也有家的味道,你说是不是,小卫?”
“是。”卫东把手里的小芹菜递过去。
秦妈妈接过来,拉过旁边一张小塑料凳子坐下,开始掐菜叶。
卫东从旁边拿过洗菜盆递给秦悠悠,秦悠悠蹲在妈妈旁边一起摘起来。
一桌菜很快做好了,秦悠悠开了瓶果汁饮料,给每人倒上一杯,举起来。
他觉得此刻该说点什么,但喉头忽然又哽住,他看看卫东,又看看妈妈,红着眼睛笑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秦妈妈端起杯子伸向卫东,说:“小卫,阿姨要谢谢你照顾悠悠,谢谢你对他这么好。”
卫东跟她碰了一下,看着秦悠悠笑了笑:“这是我的福气。”
秦悠悠弯着眼睛,把杯子跟卫东碰碰,又跟妈妈碰碰,喝了一大口,他拿起筷子夹菜:“妈妈你尝尝,我哥做菜可好吃了,吃点这个。”
“都吃,小卫你也吃,辛苦了。”秦妈妈说。
电视开着,年底了,每个台的节目都透着喜庆和热闹。
这个家吃的第一顿团圆饭,带了点眼泪,带了点心酸,但沉浸更多的是笑意温情和憧憬。
没有一丝生疏,就是久违的一家人,坐下来吃的一顿饭而已。
卫东忽然有种感觉,他曾在想象中一直想要的家的样子,就在此刻,就在眼前。
这让他有些恍惚。
一筷子鱼肚肉被放进碗里,卫东低头看了一下,又抬起头,秦妈妈说:“怎么一直发愣,快吃。”
“好。”卫东笑了笑,秦悠悠在旁边一手擎着筷子,一手扶着杯子低头去喝饮料,一边喝一边笑,秦妈妈说:“小宝你怎么还跟个小孩一样。”
“妈妈,”秦悠悠说:“你知不知道能当个小孩有多幸福……”
吃完饭,秦悠悠拉着妈妈去给她准备的房间看看。
卫东把碗筷收拾进厨房洗完,开始剁馅儿和面,准备晚上包饺子。
常年摸挖机操纵杆的手,掌心的茧虽然褪去了些,但皮肤仍然有些粗糙,他低着头一手扶着盆沿,一手灵活地揉着面团。
不知何时,一只瘦削的骨节分明的手从身后伸过来,覆在卫东沾满面糊的手背上,卫东笑了一下,继续揉着:“不陪阿姨说话,又过来捣什么乱?”
“妈妈歇下了,她喜欢我们给她买的新棉衣,喜欢新被子。”
“那就好。”
“哥,”秦悠悠凑上来,不管手上沾的面粉,抓着卫东的胳膊踮起脚,卫东下意识低头吻住他。
秦悠悠的手从他手臂移到脖子上,轻轻搂住,两个人忘情地接吻,变换着方向,从脸的左边吻到右边,右边吻到左边,鼻尖摩擦,气息纠缠……
“悠悠……”卫东低声叫他。
“嗯……”秦悠悠喘息着睁开眼睛。
“我想以后买个房子。”卫东说,“咱们好好攒几年钱,到时候买个房子,这样就能有个自己的家了。”
秦悠悠仰起头继续吻他。
“都行,哥,”他说。
“反正不管住哪儿,我都已经有家了,”他手心按在卫东心口上,“我住在这儿。”
窗外时不时传来“噼噼啪啪”的炮仗声,小区里三五成群顽皮的小孩裹着新棉衣跑着闹着,扔着炮仗撒着欢躲避大人的追捕。
又一年。
新一年。
以后还有很多个岁岁年年。
卫东低头看着秦悠悠的眼睛,看着看着,俩人都笑出来,须臾,被笑意浸透的眼睛里又同时泛起红。
“我也一样,”卫东看着他说:“以后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就是我的家。”
谁放的炮仗这么响,震得心跳声都加剧。
又是谁的心跳声震动着鼻腔眼眶,裹着巨大的幸福如从天而降一般,让人落下热泪。
鼻子又堵了,秦悠悠被紧紧抱在怀里。
卫东身上的味道依然那么熟悉,像此心安处,秦悠悠轻轻呼吸着,闭上了眼睛。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