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害怕甚至让他不敢迈出那一步,从一开始就违抗辛冉的意图、逃离对方给自己提供的生存便利。也在他成年之后,不敢轻易去调查对方,让对方察觉自己还有前世的记忆。
别看他和杨贺聊得云淡风轻,手心里其实早捏了一把汗。
万一辛冉这次又能假死遁逃,离开这个世界,他又是否有上个世界那样的好运气,能够重生到下一个世界去呢?
但是,他也不想逃避。辛冉再次收养他,必定是为了故技重施。而为了李嘉恒口中的“系统任务”,辛冉也必定会盯着他和林天宇的一举一动,暗中布局,推送“剧情”发展。
他不可能躲一辈子。这也不是躲就能躲得掉的。
走到这一步,他已经做好了和林天宇周旋的所有准备,对于凌欣然这边,他也该有所行动了。现在能打着杨贺这层掩护去查,倒也不赖。
当然,除了杨贺,特情局里坐不住的人还有很多,其中就包括了侯金硕。
侯金硕当初和杨贺想的也差不多,只是具体内容不太一样:就是想等凌耀在什么没前途的研究项目里撞南墙了,顺手把人拐到外勤部来做训练指导,一起探索真气引先天罡气的方法。
倒不是他看不起凌耀的研究项目,只是他觉得这个命题太大,说不定耗费十几年都未必做得出来。比起在这种项目上耗费青春,还不如先把眼前令人垂涎的“肥肉”拿到手,你好我好大家好。
所以当他一听说凌耀真整出点东西的时候,几度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啥?这么快就取得突破了?卧槽那特情局前头几十年相关研究做那么艰难到底是为什么啊?
十几年前,他,应该说整个特情局,曾经一度以为夏教授带领的研究团队终于能做出一些实质性成果的时候,自然也是畅想过许多。基层队伍的扩大,高手的批量“生产”,相关药物的大规模研发,乃至修真体系的全民普及。这个项目能带来的改变太多,特情局,乃至整个社会能得到的好处也太多。
但也正因如此,就在临门一脚的关头,他们被京城的几大世家盯上,被人直接从研究团队直接入手“偷家”,功亏一篑。
这些年世家一直在盯着特情局是否有新的动作。而特情局这边一来找不到能接手项目的人,二来也没信心能在几大家族合力之下长期把负责人全须全尾地保护好。
结果现在他们什么准备都没有,已经有人直接给整出东西来了,要考虑的事情一下子变得格外复杂——内部利益的瓜分,外部敌人的防御。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特情局自己人都没准备,远在京城的大家族更不会知晓。而且就算露出点什么风声,大家一般也不会联想到南博图这个编外的毛头小子。
这会儿南博图的年龄和世家身份反倒变成他的优势了。
但这不代表他就可以对南博图不管不顾。就算外面的敌人还没找上门,特情局内部的明争暗斗就够人喝上一壶。南博图现在还只算半个自己人,保不齐就给吓跑了也未可知。
在杨贺去拉拢南博图的时间,侯金硕先是亲自去一一探查了三十八个志愿者的修炼情况,了解了他们的训练方式,确认了一切情况属实之后,又让这些人和相关的所有工作人员签了一道保密协议,对实验项目的进展保密等级直接提到了A+。
接着他又着人放出了虚虚实实的消息,让人分辨不清先前传出去的成绩究竟是真的还是杨贺为了树靶子而虚晃一枪;另外还放出了自己经常来找南博图的消息,让别人以为这些研究其实主要是他在委托南博图做的。
虽然他经常来找南博图完全是来劝人家不要再搞研究,赶紧去训练克教他们画符画阵引罡气……
至少比起南博图,侯金硕的在特情局份量更足一些,不容易被人招惹,也更让敌人犹豫到底要不要冒险动手。
把这些都安排好了,侯金硕才腾出时间来去见南博图。他在想如何说服南博图同意自己先斩后奏的安排,让南博图意识到现在形势的严峻,以及如何把南博图稳在特情局这一边。
至于杨贺关心的什么站边问题、利益瓜葛问题,都可以靠后处理。
但是见了南博图之后,他发现自己准备的那些说辞都用不上。
只是说明了自己的安排,不用解释原因,南博图就表示理解和赞同,似乎并不关心他做了什么,或者,觉得他做的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甚至他再三保证自己虽然可能会顶名一段时间,但只是为了替南博图挡事,真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绝不会冒认他的一分功劳。可南博图听到这话,既不是怀疑,也不是放心。
他问道:
“那么,您想要这其中几分功劳吗?我不会给您十分,但是给您三分,五分,还是做得到的。
“如果我能把蛋糕做得更大,您敢分这个功劳吗?”
侯金硕忽然意识到,他终归还是小看了南博图。
通情达理?明辨是非?能屈能伸?知人情世故?懂处世之道?
不,人家早就迈过了那个需要“仰仗前辈行事”的阶段。他不在乎侯金硕愿不愿意为他安排和铺路。
哪怕他侯金硕没有关照后辈的心,也没有投资新人的远见,甚至没有看清项目未来发展的头脑——南博图都有足够的筹码来诱惑他成为真正可靠的合作伙伴,自愿成为最坚硬的靠山。
“你还想。不。你还能,把’蛋糕’做多大?”
“这取决于您愿意投入多少。以目前的规划来看…再来两三个您这样的高手,项目也未必能饱和。
“既然您已经实地考察过,那么肯定能看出来。如果确定我的理论是正确的,其成果惠及的绝不只是下一代。所有已经开始修真的人,同样可以从中获益。”
侯金硕当然想过。但是他没想到南博图已经敢把规划做到那么长远。
又或者说,在南博图的规划中,这也算不上多么长远的事。
更何况……
“你想拉我入伙,扩大特训规模,深入发展理论,自然要把整套东西教给我。就不怕我学了去,更好全盘抢走你的功劳?我对真气的掌握和了解,可远远高过你这个堪堪入门的小子。”
“正因为您的掌握和理解更强,我才会找您合作不是吗?而您也应该相信我,除了已经展现出来的东西,还有很多理论转化成果尚未实践。如果您的眼光只有这么短浅,我随时可以换一个新的合作对象。”
这一句已经有了几分激将和挑衅。但侯金硕却是愈发平静:
“看来你的师门很深。但他们知道你试图把这些东西传播给特情局,甚至未来传给所有普通人吗?据我所知,像这样的高人高门,都是不屑于,或者换句话,是不敢传道众生的。否则如何维护他们超然的自尊和地位?”
侯金硕倒是一针见血。那一句“不敢”,简直道破天机。
如前世各大门派,哪怕广收门徒,也不敢说我把我的秘籍和招式开放给任何人随便学,否则便难以维护自己的地位,甚至可能被其他门派借机攻打。
又如现在的林天宇。
甚至未来的特情局,就算全民修真,也不可能把资源全部放出来。大概率只会流出一套最基础的修炼方法,然后诱惑学有所成的人加入特情局,才能得到进阶版内容。
这是人性作祟,也是防止人性作祟。
但对于凌耀而言,他真正的门派长岭剑门根本不在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维护不维护可言。
而他想要利用特长,稳固并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这是最快最有效也是最安全的方法——有人给他撑腰,也有足够的资源支持他继续研究活动,甚至做好了还能青史留名。
而且也正如他所说,上一世修炼的各种理论虽然需要和当下这个世界的法则映射和磨合,但这些都已经是实打实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和林天宇也是从别人那里学到知识不同,他本人就相当于这套理论的“鼻祖”,哪怕长岭剑门当年也要从他手里收剑谱收秘籍入库。就算有人偷师学艺,也不可能比他更精、更深入。
所以唯独这一点,他无所畏惧,无需防备。
“这种事我还是可以做主的,您无须担心我的师门会作何反应。嗯……说句不好听的,他们要是真能找到我,我就跟着回去了,也挺好的。”
侯金硕这才想到,南博图曾经说过自己已经联系不上师门很久了。
而且他相信,南博图在自己的师门里肯定有较高的地位。否则也不敢说这样的话,对这样的事做主。
至于二十几岁的青年怎么能在什么修真门派有地位?他还真不知道。但他也没兴趣知道。
有些事点到为止,没必要好奇,反而破坏了双方互相保留、心照不宣的默契。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就信你一次。”
侯金硕伸出手。凌耀也伸出手。
握手的一刻,一个“群雄割据”的修真乱局终于走向了终章,而特情局历史上最伟大的一次变革从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