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朱久炎言语讽刺地说道:“拿一个天下兵马大元帅换一袭龙袍,这就是四伯父所谓的兄弟情谊?尔虞我诈……”
“啪!”树干一阵震动,簌簌落下无数叶子。
朱柏狠狠地一掌击打在身旁的大树之上,复又瞪了朱久炎一眼。
朱久炎却是继续道:“兄弟之情这把软刀子,比任何刀剑都要锋利,此乃杀人无声、兵不血刃。”
“嘿!亲人都不能信任,还有谁是可以信任的呢?!”朱柏厉声道:“照你这么说,那帝王之家就只剩下了勾心斗角、居心叵测、尔虞我诈最后恩断义绝吗!?”
“父王,此一时彼一时!”朱久炎一步不退地道:“错不在人,而在天!在权!在天,因为我们出身于帝王之家,注定很难有凡人百姓的骨肉亲情;在权,因为我们为了那一言九鼎,只能是你死我活!父王,藩王当中像你一样想过闲云野鹤一般生活的人,有!
比如说,周王、庆王!但大部分都放不下权力,连我那十七叔可能都放不下权力,何况是雄心勃勃的燕王!即便甘愿放下权力可能会软禁终身,可能会死!敢拿身家性命去试别人的心性吗?”
朱柏沉默了,他没有说话,他在思考。
朱久炎一字一句的继续道:“面对危局我们只能靠自己,不能有妇人之仁!”
“何为妇人之仁?!”朱柏死死地看着朱久炎道:“藩王们都是咱的兄弟,允炆是咱的亲侄子!你让咱自断手足、丧尽天良、贻笑天下!?你的靠自己,是存心积虑,有悖家人亲亲之谊!是阳奉阴违,愧对你皇爷爷拳拳之心!”
朱久炎给朱柏气得脸都红了,他此刻也顾忌不了那么多了,他愤怒道:“父王你是为人仁厚,你是心向贤明!但是,朱允炆派钦差在前面的关隘阻拦我们进京;四伯父对您说的‘同掌天下兵马’是不是权谋?是不是狠辣?是不是诡计?是不是居心险恶?是不是天良丧尽?
为将者披坚执锐杀人;为王者运筹帷幄诛心!父王您必须在千年盛世与天理人伦之间,二者其一。成为强者,必须要付出代价,这是十分合理的,您必须承受住那种痛苦,我也是如此。
不适应规则,就会被规则所淘汰。我们不仅要适应规则,还要接受它,并且掌握它!”
“你终于把话说透了。”朱柏闭上了双眼,“这些年你真是存心积虑、环环相扣、刀刀见血!”
“孩儿起初只想自己和家人好好活着,不被他人掌控命运。现在却想要一位敢于进取、敢于开创盛世的伟大帝王!”朱久炎跪倒了朱柏的脚下。
“你难道一定要为父留下千古骂名吗?为父并不可能成为一个伟大的帝王,咱当个普通的帝王都不合适。灵珠子,为父对你直言相告,为父绝不会谋反。”朱柏转过身去。
“王爷,恕奴婢妄言之罪。”马进忠跪在了朱柏的前路上,“世子殿下说得对,王爷您千万不能坐以待毙啊……”
“住口!”朱柏立刻瞪眼道。他训斥过马进忠后,在原地来回走动,步伐很快,显示出了他那剧烈的心里活动。
朱久炎忙道:“父王您只是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一关而已。人无杀虎心,虎有伤人意,危机关头,湘王府上下全要靠您当机立啊!!!”
朱柏转过身来,面对朱久炎慎重地道:“为父没有帝王之心。”
“孩儿有!”朱久炎突然一指头上湛蓝的天空大声说道。
他的话虽然很简洁,却仿佛在向天地宣告着他的强权。
马进忠听到了这里,顿时侧目。朱柏也是直直地看着朱久炎,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一件他没有发现或者已经习惯了的细微小事。
朱柏发现朱久炎与他对视,那身上的气势一点也不弱于他。按照此时的礼仪,人们不能直视地位更高的人,何况是儿子这么看自己的父亲?
与不敬或许没有多大关系,因为朱久炎从小到大就是这么看他的,他自己都有些习惯了这细微之处,可是现在听到了朱久炎那三个字,这细微处又重新引起了朱柏的注意。他一时没有吭声,就这么若有所思地站在那儿看着朱久炎。
朱久炎又一指指向南京的方向,继续说道:“朱允炆只是个柔弱少年,断无君临天下的才能!这样的人做了帝王,不但燕王不服,天下的其他藩王和我朱久炎更是不会服他!
朱允炆呢?对于父王你们这些雄兵镇守各地的叔叔们,岂能放心?他坐上帝位后,肯定是提心吊胆、日不安息、夜不能寐。父王你看那蹇义的态度就是明证!
所以,刀兵之灾已经必不可免!要么是朱允炆逐步除掉我们这些眼中钉;要么是我们这些他眼中的眼中钉起兵与他争夺天下!”
朱柏脸色凝重地道:“如此百姓将生灵涂炭,大明将万劫不复。”
朱久炎垂目道:“请恕孩儿说一句触犯天威与父王的话。争位之事,朱允炆没错;藩王们也没错,只有一个人犯了大错……”
朱柏道:“你是说父皇?”
“对!皇爷爷,他立错了储君!”朱久炎双膝跪地,朝着南京的方向道:“皇爷爷您的这个决定,会使数月之后的天下血流成河!”
朱柏深深叹息了一声。
场面冷了下来。
“呃……”马进忠嘴里发出了一个无意义的声音。
“成大事者,不但要饱经挫折,而且要万事无愧;能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身处逆境而不动摇分毫。如果父王为了道家的逍遥而不想以天下为己任,那么请您亲手杀掉孩儿吧!孩儿造反已是事实!”朱久炎跪地转身,面对朱柏,他拿起了自己的‘望舒’宝剑,将它双手举过了头顶,大喊道:“请父王不要再掣肘于仁孝,不要再困顿于名利!”
“朱久炎呐!朱久炎!你是要逼你的父王上梁山啊!”朱柏右手拍打着自己的胸膛。
被你用剑杀了,好过被你烧死,朱久炎暗暗吐糟。他知道自己这刻绝对不能有丝毫的妥协,他一定要趁现在将朱柏的观念扭转过来。
他双手将‘望舒’举得更高了,举到了朱柏的手边,“父王,古往今来的英雄们都是逼出来的!天下大业也是逼出来的!就连皇爷爷也是被人逼上帝王之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