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阿台走出了大帐,鬼力赤转头看向左右,凝声问道:“你们是知兵之人,却不知对此事是如何看法?”</p>
“阿鲁台已公开称汗,他撕破脸了!大汗不若想脱离阿鲁台的掌控,眼下这是唯一的机会,若是错过,恐怕大汗从此之后再无翻身的机会了……阿鲁台若是得胜,他慢慢地腾出手来,您这名义上的汗位也将保不住啊!与其他日束手就擒,却不如趁着主动降了明国吧……”</p>
这个劝鬼力赤投降不是汗廷中的大臣,居然是奉阿鲁台之命前来秘密游说中各部首领的马儿哈咱,帐中的一众文武大臣见到马儿哈咱从鬼力赤的身后走出来,这可真是吓了所有人一跳,不过他们的反应倒是不慢。</p>
“阿鲁台好谋、自负又多疑,行事更是任人唯亲,他这样的性格必然会失败……现在大汗若是降了,按照明国皇帝的诏书,咱们君臣都还能保有荣耀与富贵,大汗的血脉也都有了保障;若是……”</p>
“下面的话就不用说了,大家的意见呢?”鬼力赤扫了帐内一眼……</p>
“臣等但凭大汗所命,定当竭尽忠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p>
众臣的回答却是让鬼力赤的心中一苦,这还真是标准万金油回复。汗廷的一众大臣可以在军事方面主动发表意见,但是到了降与不降的问题上却都狡猾的“失去了主张”,完全看他这个大汗的意思……问题是自己恰恰在这个事情上拿不定主意,如今正想要听一听不同的意见呢……</p>
“也罢……今日就议到这里吧,待朕再细细思量一番。”</p>
议而不决,鬼力赤也就只能暂时先搁置了,然而明朝的劝降是包含了最后期限的,也就是说这份诏书其实就是最后通牒,容不得搁置太久。现在大帐内无人发言,既有可能是众人均狡猾的不敢担责,也有可能是因为人多嘴杂不便说话,鬼力赤只好散了朝,等回到卧帐之后再一个个地单独召见商议一番了。</p>
……</p>
阿台安然地在鬼力赤的临时汗廷里慢慢地观察着,这所谓的汗廷已经激不起他多少感怀,如今的他早已不是草原大将了,对于大明右钦差大臣、劝降使者的身份,他已经适应得很好了。</p>
朱久炎派他到鬼力赤这里来劝降,包含的考验意思,阿台是心知肚明的,他也是欣然接受的,降臣么,要想被新主真正接纳,在新朝进入正常的权利中心,总是要特别付出一些代价的。如今只是冒一些风险,算不得什么。</p>
其实进汗廷的付出也并不大,顶多就是被旧日的同僚鄙视一下而已,生命之忧是没有的,阿台很确定这一点——因为明军打得很好,明军打得越好,他在汗廷就越安全,而且他若不努力搞跨阿鲁台,等阿鲁台回到草原,他阿台的部族恐怕都会被阿鲁台给屠戮干净。</p>
阿台与瓦剌使者分别被鬼力赤遣人送到一个写着“礼部”的帐篷区中。他刚进入自己的帐篷内,猛然见到身穿缕空犀皮甲,英姿飒爽的徐妙锦坐在主位上,他连忙跪伏在地,口称:“大人,都办妥了。鬼力赤说他要与人商议一下,我看他……”</p>
“知道了。明天安排我跟鬼力赤见面。”徐妙锦说完之后,那那一双巧兮倩兮的眼眸再也不看他,看着手中的书信怔怔出神。</p>
徐妙锦正是朱久炎委派过来,监督阿台,全权处理此时的人。她精通蒙古语,更是从小耳濡目染,合纵连横之事,没有比她更适合的了。</p>
阿台丝毫声音都不敢发出,深怕引起这个贵人的不高兴,他的脑子却是转的飞快。汗廷的君臣是要对朝廷劝降的事情进行商议,这事从他宣读皇帝诏书与温言相劝之后,已经不再属于他主导了,他能够做的就是在这里安心地等待。</p>
刚才鬼力赤的态度说明了他这个大汗有比较明显的投降倾向。这个使命若是能够顺利地完成,使北元大汗投降的大功劳虽然是这个女贵人的,但怎么也有一小半会落到自己的头上了……让北元大汗归顺的小半功劳,嘿嘿,阿台对于以后绝好前景还真有点准备不足。</p>
和阿台的欣喜期待比起来,徐妙锦的情绪就要复杂得多了,欣喜是自不必说的,有了这个大功劳在,她也好搭救燕王府,免罪是肯定免不了的,但在生活上加以照顾,想来是没有问题的。除了欣喜之外,鄙夷也是不必说的,愤怒也是有的,更多的还是怜悯多一点。</p>
想当年的的草原人是何等模样,连她的父亲徐达都屡屡称赞,而如今……这鬼力赤当真不适合当大汗,哪怕是名义上的,血脉方面就不提了,连与敌人一战的勇气都如此缺乏,哪里有一点草原大汗的模样!当真是可悲、可恨、可怜!其他那些文武大臣也没比那个鬼力赤好到了哪里去,全是些没骨头的软蛋,前不敢反阿鲁台,后不敢顶大明,哪里有一丝草原人的模样!</p>
还商量个什么鬼,答案早已显而易见。</p>
……</p>
朱权携窦岳、牧仁、以及张泰立在大帐之中。因为一直在战斗,张泰的身上的伤口又被撕裂了,此时他的脸色看上去更苍白了几分,不过沈亦对其救治过后精气神倒是完全恢复了。</p>
朱权正等得焦躁时,帐外便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帐帘掀处,朱久炎在李天福、何耀祖等人护卫下昂然直入。叔侄二人的目光霎时对接,眼中都是喜悦之色。</p>
朱权一弯腰,正欲拜倒时却被朱久炎伸手扶住。</p>
“十七叔!”朱久炎紧紧地握住朱权的双手,凝声道,“您辛苦了!”</p>
“我一定要向你请罪!”朱权仍旧固执地行了一礼,指着身后的张泰道,“张泰是我的部下,他丢了一号卫城,我难辞其咎!”</p>
张泰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眉宇间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愧疚,向着朱久炎便拜,哭声道:“罪将张泰,对不起王爷!对不起太子!对不起陛下!对不起大明!请太子殿下治罪!”</p>
“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朱久炎给了何耀祖一个眼神,何耀祖会意,他大步出帐,示意帐外匍匐于地的阿台进来。朱久炎看着一脸谄媚的阿台道:“张将军虽丢了卫城,但却是中了阿鲁台的诡计,而且你也一直在战斗,更在无意中为我军制造了一个胜利的契机,如今力泄归战死、阿台领军归降,阿鲁台的实力反被我军削弱一截,算个功过相抵吧。”</p>
“你不用看我的面子。”朱权汗颜道:“他不过是有点运气而已,罚还是要罚的。”</p>
张泰默然磕头认同。</p>
“既然如此,十七叔您自己判罚吧,毕竟是您的部下。”</p>
“那我就自己来。”朱权抱拳一礼,回顾身后的张泰,沉声道:“张泰!”</p>
张泰向前膝行一步,抱拳锵然道:“末将在。”</p>
朱权厉声道:“功就是功,过就是过!你丢失卫城,违背了太子殿下的军令,你可知罪!”</p>
“末将知罪,任凭处罚!”</p>
“本王现在就贬你为百户、罚俸五年、戍边两年,你可心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