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从乡下县医院转来一名危重症患儿,三尖瓣闭锁,梁承接了诊,立刻安排住院和详细检查。
监护人是一对在平海打工的年轻夫妻,疲惫且茫然,梁承没交代什么,只给医院的公益服务部打了通电话。
一晃将近三点,走廊恢复暂时的平静,他到车库取上放了好几天的越野,缓缓滑入宁缘街头。
大半夜的,往常他会在办公室凑合一觉,今天却待不住。应该回公寓,但难以控制地变道、转弯,总之奔向了明湖花园。
怕扰人清梦,梁承把车停在隔壁那栋楼下,步行到家门口,黑着灯,他不太光明磊落地轻轻开门。
客厅似有呼吸声,门碰上,绵长的一口气戛然而止,乔苑林裹着毛毯从沙发上坐起来,露出一片轮廓。
梁承打开灯,或许他一辈子也无法忘记半年前的光景,在门庭下喂着蚊子等他的少年,如今又为他耗尽了一个长夜。
乔苑林嗓子发黏,迷糊道:“你回来了。”
梁承很想揉他,说:“怎么不睡觉?”
“等你回来再睡。”乔苑林走下沙发,“你吃夜宵么,我给你蒸了一碗蛋羹。”
梁承没想到真有夜宵吃,跟着乔苑林进了厨房,灶台凌乱,他打开蒸锅,里面放着一碗黢黑的玩意儿。
乔苑林醒了:“我靠?”
梁承问:“这是,皮蛋羹?”
“我关火的时候,以为没开灯所以黑呢。”乔苑林反省道,“原来是真黑啊。”
梁承叫他逗笑,将蛋羹糊掉的一层挖去,滴了点生抽和香油抢救一下,勉强能吃。
乔苑林趴在桌上睡着了,梁承吃完抱他回房,手机在枕边闪烁,一下子蹦出几条热点推送。
三更半夜能有什么大新闻,梁承将手机扣过去,给乔苑林盖好被子。
第二天一早,休假结束的一家人恢复忙碌,乔苑林起晚了,磨磨蹭蹭惹得梁承在外面按喇叭。
出了门,堵在盘桥上,梁承生无可恋地打开电台。
乔苑林低头刷手机,在山里没信号,积攒了不少新闻,一觉醒来又多了好几条。
各大门户网站同时报道,他随机点开一个,看了两行忍不住惊呼:“我天……原来是他啊。”
梁承问:“怎么了?”
电台中主播激情说道:“……这项科研大奖极具含金量,得主安德鲁,华裔生物学家,祖籍平海市……”
乔苑林说:“就是这件事,都在报道呢,安德鲁居然是平海人。”
车流松动,梁承扶着方向盘笑了一下。
乔苑林敏感地捕捉到,脑补了一堆:“你笑什么?你是不是听过安德鲁的名字,难道在英国见过面?他不会是你的导师吧?”
梁承心说人家不是在美国么,他没见过,更不认识,回道:“我只是想到了你的英文名,乔治。”
到了电视台,乔苑林一心扑在新闻上,连“再见”也没说。梁承不轻不重地骂了句,骂完冲门卫大爷问声好,让老头帮忙注意着下班时间。
他掉头去医院,心外科的门诊部比昨晚热闹多了,听说他回来,万组长也一早来凑热闹。
在办公室将买的特产分了分,梁承给仙人球浇水,一看,说:“是不是有人给我浇过啊,都快死了。”
冯医生笑道:“见天有人来,实习的,护士,还有别的科的,帅哥就是招人惦记。”
小胡医生说:“梁哥,我建议你改养绿萝。”
梁承只顾着端详濒死的仙人球,没注意别人打趣什么,万组长端着保温杯踱过来,说:“我再倒一点,让它安详地走吧。”
梁承直白地问:“你有事么?”
万组长玩笑道:“我来看看意见箱里有没有比较特别的意见。”
大伙笑起来,科室内部没有秘密,何况是一张写着“能不能做我男朋友”的表白小纸条。梁承回过味儿来,明白了这些人在八卦什么。
“哎,梁医生。”万组长说,“到底是谁,你心里有数吗?”
梁承回答:“没数。”
有人问:“那你不好奇吗?”
梁承放下仙人掌,一句话也没说走出了办公室。
大伙面面相觑,怕是玩笑过头把人惹恼了,毕竟梁医生的脾性众所周知。万组长率先追出去,其他医生也陆续前往门诊。
在心外科整片区域前的咨询台处,放着一只意见箱。
梁承立在那儿,撕下一张纸写了句话,明晃晃贴在台面上,来往的同事都能看见。
有点显摆,有点高兴,有点想发给乔苑林讨个表扬——
“本人名草有主,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