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朝,永安十年。
初春虽至,却仍是乍暖还寒,冷冽的寒风拂过顾府的大门,虽已入夜,府内却仍是灯火通明。
顾家家主顾重山愁眉不展的坐在大堂上,眯缝着的黑眸紧盯着面前一脸愁容的女人。
屋内的宁静尚未持续几许,突然!
顾重山猛地重拍桌案,高声斥道:“我不过是七日不在,家中竟是生了如此大的乱子,还闹出了人命!”
一旁的顾家主母林氏见状,着实怔了片刻,但神色中的愁郁没有丝毫的退散,不禁高声叹道:“哎呦!家里这是遭的劳什子难呐!主君您向来清正,这次会试弊案简直就是妄之灾,郭尚书倒是把自己摘干净了,可怜主君您被关在宫中七日,亏得老天保佑,您才得以平安归来……”
“只是可怜了秦家妹妹,妾身确是对不住她!天知道近日尧城会闹瘟疫,京中所有治肺痨的药都被拿去赈灾了,这才把秦家妹妹的病给耽搁了……妾身现在想起秦家妹妹病重时的模样,这心里就跟着一抽一抽的痛啊!”
谈及此事,林氏不禁潸然泪下,本是寂静的大堂上尽是林氏的抽噎声。
而顾重山僵硬的面庞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待抽噎声渐渐止了,双眸方才重新落在林氏身上,郑重的道:“那秦氏屋里的三个孩子,应当如何处置?”
秦姨娘来顾家的年头长了些,育有一子两女,在顾家是个有功的,那两个年纪小的一个七岁,一个五岁,还没到懂事的年纪,吓得哭了几场,随后便被林氏身边的张妈妈带去哄着了。
不过年纪大点的顾瑾禾就没那么好打发了,这个刚满十岁的小姑娘在秦姨娘濒死之际几乎跑遍了京城各个医馆,却寻不到一丁点儿的药,最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生母被抬出去。
她疯也似的追了出去,在被家丁强行带回来后便待在秦姨娘的屋里不吃不喝,小手紧攥着秦姨娘唯一留下的玉镯呆坐着,任凭张妈妈如何劝说都不肯出屋,不出三日便起了烧,直到这会儿也没能缓过来,一直昏迷不醒。
院里的老奴们都在传这是秦姨娘要把禾姐儿带走,准是救不回来了,但眼下秦姨娘的病故已然让主君不满,纵是有一万个想法,也得在主君面前把样子做足才是。
于是,秦姨娘的院里破天荒的多了一群丫鬟,仔细的伺候着病榻上的顾瑾禾,端水的、喂药不住的进进出出,惹得与顾瑾禾同岁的贴身侍女茯苓都被惊得不轻。
但茯苓看得出来她们神情中的那抹不悦与惊恐。
因为,病榻上的顾瑾禾此刻如同中了邪一般,陷入梦魇,一直不住的喃喃着:“不要……不要追我……”
茯苓不知小主子究竟经历了什么,只得忧心忡忡的守在顾瑾禾身畔。
而躺在床上的顾瑾禾已然辨不清自己身处梦境还是现实。
她只隐约记得生母被抬出去的时候根本没有咽气,他们抬出去的是个活人!
她哭嚷着边喊边追,她恨不得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被人生生害死的,她祈盼着那些好奇的观望着的路人们能帮帮她,哪怕有一位挺身而出的也好!
她高喊着生母是太医院秦太医的女儿,虽说秦太医因嗜赌被逐出太医院,致使其女秦氏被卖作妾室,但她乐善好施,这不该是她应有的下场,求求哪位侠士能救救她……救救她的生母……
然,她的呼救未能得到任何回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生母被抛入郊外的乱坟岗。
“姨娘,姨娘……禾儿带你离开这里,禾儿给你找药……你快起来……”
年幼的顾瑾禾哪里经历过这种事儿,纵是茯苓劝过她,说她们这般年岁的小孩子斗不过已定的局势,但顾瑾禾偏不信邪,她豁出去都要把姨娘救回来。
“姨娘,姨娘……”
然,就在顾瑾禾再次触碰秦姨娘的时候,她竟发现秦姨娘的身体开始变得冰冷。
顾瑾禾屏息凝神,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颤抖着的小手遂小心翼翼的去探秦姨娘的鼻息。
已然断气了。
顾瑾禾突然瞠大了眸,稚嫩的脸上尽是惊恐,就连心跳也跟着漏了半拍。
“开玩笑的吧……姨娘……您是开玩笑的吧?!”
“这可不是玩笑,是时辰到了。”
一道空洞的声音从顾瑾禾后方传来,那声音极其诡异,惊得顾瑾禾连大气都不敢喘。
“阳间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小家伙,莫不如随她一起去吧!”
顾瑾禾被这二人的声音惊得失了魂儿,斗足了胆子偏过头去,竟见那二人是黑白常!
“阳间趣,莫不如一并启程吧!”
顾瑾禾瞧着前方飞过来一条银色的铁链,直勾勾的奔她而去,她吓得惊叫一声,本能的起身逃命。
她不想死……她不想死!!
顾瑾禾迈着小腿,求生的本能让她拼了命的往山下跑,只感觉喉咙里涌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但身后的锁链声却依旧离得很近!
她不能停!
她一边大口的喘息,一边豁出命去往前跑,整个人都如同一个狼狈的逃犯。
她不住的环顾四周,眼前的景色却是天旋地转。
她想找人……她想找此时此刻能救她于水火之中的人!
直到她看到前方有隐隐的灯火。
是顾家!!
顾瑾禾惊诧着,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跑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