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山下的车马越来越近了,雉子好几次都偷眼看向那个白衣胜雪的僧人,见他依然动于衷,终于,在走到巫石岗时,她偷偷拽住了他的衣角。
雉子仰脸问道:“你喜欢我么?”
白衣僧人认真看向身边这个摇曳生姿的小娘,一头细软的青丝垂下了几缕,沾在一张吹弹可破有些汗水的脸上,脖颈下一片雪白肌肤,胸前虽不丰腴,倒是隐隐有些规模了,最诱人处是那两瓣一走一颤的翘臀,步步生莲,禅意限。
一渡有些口渴似的艰难咽下一口津液,轻轻点头,“喜欢!”
“你娶我。”说完这话,雉子满脸飞霞。
白衣僧人微微一笑,看她一双秋水明眸中涟漪荡漾,一张俏脸红得似能滴出水来,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翘鼻。
“别闹,雉子姑娘,你是个好姑娘,咱俩不般配,我一出家人房一间,地一垄的,不能误了佳人,雉子小姐还是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过安生日子吧。”
“那你干嘛惹我?”
雉子嘟嘴又道:“我不管,你若脱下袈裟还俗,爹就我这一个闺女,家里房有百栋,地有千顷,资财更是够后世几辈儿孙花的,你若不还俗,那我也随你出家,天当铺盖地当床,陪你海角天涯去闯,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正在这时,长天云间忽然传来一声清亮的鹤唳声。
白衣僧人如被施了法术般微微一怔,闻声仰头望天,不知看到了什么异象,神魂如出窍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雉子见他这般情形,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得静静陪在他身边。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白衣僧人才恢复如常,雉子那颗悬着的心才算安稳下来。
“多谢雉子小姐的厚爱。”一渡深沉道:“刚才上天降下神谕,我必须要远行,因事关机密,请恕在下不便多言,贫僧与小姐的这场缘分,恐怕只能至此了。”
“为什么?”
“都是我不好,不该招惹这尘缘,既误了你的终身,也坏了我的道心,咱俩若是有缘,你我日后再重逢,若是……”
话音未了,白衣僧人已渐行渐远。
雉子眼睁睁看着他远去,泪眼朦胧间只见那一尘染的白色袈裟,转瞬变成了衣衫褴褛的百衲僧衣,他的容颜也在刹那间苍老了几十岁。
一念九十刹那,一刹那又有九百生灭。
……
“什么?”虎头惊诧道:“你是说一渡走了?”
“恩。”空桑比落寞的点点头,显然,她对二人如此的结局也很失望,谁知道那个看上去比洒脱豁达的家伙,最后竟然这般声息的走了,难怪娘会骂和尚没一个好东西,这般来看,还真不是冤枉他们呢。
“那你是哪来的?”
“你是不是傻?”空桑白了虎头一眼,有些鄙夷他竟问出如此弱智的问题,“我当然是娘亲生的吖,难道还会是野地里捡回来的?”
“哦。”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冷风卷起浮雪万千,如夏日里数扑火的飞蛾,蜂拥而至,虽然守着一堆篝火,但依然抵挡不住这刺骨的寒气。
“跟我回家吧,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虎头扔掉手里的烧火棍。
空桑环顾了四周那些高高低低的坟茔,觉得身上更冷了,但凡有个去处,谁愿意待在坟地里呢,现在听到虎头的这个提议后,她觉得两人聊了那么多,就数这句话最中听了,她比欢欣地露出两颗小虎牙,一对小酒窝。
或许是因为空桑饿怕了,论虎头怎么劝,她依然比执拗地背起那个装满供品的口袋下山。
看她背着那沉重口袋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的样子,虎头接过来替她背在身上,或许两人还不是太熟的缘故,她警惕地跟在他身后,生怕虎头在半道上把东西给扔了。
回家的路总感觉很快,不知不觉,在二人东拉西扯中走进了五柳巷。
虎头把住大门上的门环,右手往左一扭,“啪嗒”一声,门关被打开,接着轻推门扇,院子里传来了几声低沉的犬吠。
虎头摸了摸跑来大黄狗的头,“叫什么叫,连我你都不认识了。”
其实这也怪不得大黄狗不认识,它的确有些老了,别忘了,虎头今年都是十一岁的少年了,它如今也算是老狗了。
这时,屋门也开了,一家人都迎了出来。
“是虎头么?”阿茨边走边大声问道。
“娘,是我,我回来了。”
阿茨疾步走上前,刚要数落虎头,突然看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不知是什么情况,就忍住没多说什么。
进屋后,虎头就把空桑的事大概说了一下。
阿茨一听是眼前这小姑娘救了儿子一命,立刻拉到身边嘘寒问暖,也不管囡囡在一旁有些吃醋的不冷不热。
不一会,空桑就被阿茨拉到后院沐浴更衣,安排住处去了。
这时,张元祝看了虎头一眼,又看了看在一旁闷闷不乐的囡囡,“虎头,跟爹到书房,有些话要和你说。”
虎头冲囡囡露出一口白牙,不过,囡囡扭头没搭理他,他有些趣地摸了摸小光头,跟着去了静心斋。
进到书房,张元祝一扬下颌,“坐。”
虎头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张元祝在这屋里添了一把椅子,估计是上次父子俩聊天,虎头有些话对他有所触动,让张元祝突然意识到儿子如今的学识、阅历、眼界竟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惊喜感,不再是那个成日里只知玩闹嬉戏,淘气调皮的黄口小儿,眨眼间已成长为颇有见地的少年了。
过完年后突然失踪三天,把一家人弄得坐立不安,人心惶惶。
如今见他安然恙归来,自然是满心欢喜,但不知为何囡囡那丫头有些出人意料的不是那么欢天喜地,算了,姑娘大了,小心思也多,即便有什么事也有她娘去开导,自己这当爹的还是跟儿子能尿一个壶里去,操那闲心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