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屋外是乌云压顶,秋风萧瑟,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四伏时刻,不过,屋内却是一派春光旖旎令人喷火的销魂景致。
看屋内的陈设应为书房样式,有一案一椅一榻,还有一男一女。
那男子正是令银须老者分外眼红的宝盖,此时他正岔开双腿,大马金刀一脸沉迷地坐于太师椅上,他一手持卷,一手按住身下小娘子的螓首,那小娘子看不清模样,不过由于姿势的缘故,愈发显现出她的身姿丰腴有致,婀娜多姿,她还偏偏做出一副欲拒还迎的诱人模样,于是,引得宝盖更是火大。
银须老者不想闹出太大动静来,见此情景不由眉头微皱,低头沉思。
正在这时,忽然自庭院深处传来一阵细碎脚步声,有人挑着一盏灯笼正朝这边走来,银须老者一个闪身,躲到了廊柱后面。
“宝儿,咋还闩了门,快给娘开门。”
“啥事?”宝盖粗声粗气道。
兴许是他正在兴头上,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弄得心灰意冷,岂不令人恼火?
“这几日你天天熬夜读书,娘担心你的身子会受不了,刚炖好了一锅枸杞山药羊肉煲端来给你补补,干嘛磨磨蹭蹭的,快开门,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
即便儿子如此礼状,那妇人依然温声细语道,显然是宠溺到了极点。
估计是枸杞山药羊肉煲起了作用,宝盖这才没再呵斥辱骂,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房门才被轻轻打开。
“太太。”
“月绣,你怎么在屋里?刚才你俩在房里这老半天没开门,到底在干嘛呢?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货,是不是在勾引我儿子……”
“唠唠叨叨的啰嗦什么,是我叫她来陪我温书,怎么啦?”宝盖理直气壮。
“娘这不是担心你的身子嘛,前些日子还托了西街上的马大娘给你说了门亲事,这不,今过午你马大娘就来家给了回信,说那女子是牛王庙的,叫牛招娣,长得腚大胸脯子高,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男娃的婆娘,你这一天到晚的也不着个家,成天就和你那帮子狐朋狗友在外闲逛,也该收收心了,早点儿成亲,我和你爹都等着抱孙子呢。”
“好了好了,每次一见面都跟念经似的,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车轱辘话,烦不烦呐!”
突然,如墨染的夜空里劈下一道闪电,整个院子被照得一片惨白,“咔嚓”一声又一道响雷轰然炸响,接着“噼里啪啦”豆大的雨点纷纷落下,溅起地上的尘土数,一股土腥味弥漫于空气中。
眼看天要下雨,宝盖他娘也顾不得再絮叨了,打着灯笼急忙往后院走去。
银须老者看到此时那房门虚掩,一个箭步跃至门前,身形一闪便进到屋内,没等那女子发出一声惊呼,一记手刀干脆利落击下,那女子顿时身软如绵瘫倒在地上,转瞬间,一双蒲扇似的大手一把扼于宝盖的颈下。
“小子,你想死还是想活?”
宝盖自小便受父母的宠溺,时至今日还从来没人动过他一根手指头,因此也养成了他嚣张跋扈的小霸王脾气,今夜突然被人扼住脖颈,犹如毒蛇被人掐住七寸一般,这令他怒不可遏,一张白色面皮因气愤而涨得通红,犹如一挂失了血的猪肝。
“我草の你祖宗十八辈的先人,敢动你小爷试试,信不信……”
“啪”的一记耳光如鞭子般响亮地抽到他的脸上,一半白脸瞬间肿胀如猪头,一股鲜血夺口而出,与之一道飞出的还有被打掉的三五颗牙齿,他觉得脸上像开了个油盐杂货铺,酸的、苦的、辣的、咸的、甜的,可谓五味俱全,但那滋味却是一言难尽。
“我再问你,今日在县城酒肆里,你是否在汤面里下了蒙汗药?”
“我日……你个先人……板板……”
“啪”又一记耳光响亮抽出,此时宝盖的头大如斗。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原来是有人听到了这边的吵闹声,不知发生了何事,顾不得打雷下雨,跑来察看是何缘故。
房门“胡龙”一声被打开,那人一见这场面,立刻大呼小叫地嚷了起来。
宝盖虽然被打得鼻青脸肿,但当他看见自己家里的人都往这赶的时候,刚被打压下的胆气立刻又粗壮了起来,嘴里也含糊不清地咒骂着。
银须老者见此情形,索性放开了手脚,用力抽了他几个耳光,一张脸圆如皮球,五官都分辨不出什么位置了。
“行,小子,古人云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既然你这般执迷不悟,一味嘴硬到底,那老夫就成全你。”
这时,宝盖的爹娘也一路跌跌撞撞地奔了过来,一看儿子被一素不相识的老者,给打成这般凄惨模样,心痛如刀割,立刻像疯了一般大喊大嚷了起来。
“都????????????给我上,谁能把这个老杂毛给我杀了,老子赏银一百两,不,三百两!”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众人一看这老头一副孱弱身板,又是七老八十的老态模样,再加上有白银加持,于是,他们拿着手里的木棍、?头、菜刀、擀面杖呼啦啦一拥而上,朝着老者的身上、头上如雨点般纷纷落下。
银须老者也不躲闪,听凭各种家伙什儿砸下。
不过,令众人惊异的是,那些东西在距老者三寸的地方,竟是再难寸进了,眼瞅着就要打到、砍到、砸到那老者,但生生就是落不下去。
“吼”!
银须老者怒吼一声,一道强劲气机如神龙摆尾般激荡开来,众人只觉得有一股强劲的飓风迎面袭来,一个个如纸片般倒飞而出,撞到了墙上、门上、桌椅上,这才止住去势,而他们手里的家伙什儿犹如反噬般朝他们自身打去、砍去、砸去,一个个哀嚎不已,哭声连天。
“这老家伙会妖法!”
这会儿,宝盖是真害怕了,早已没了先前的嚣张暴虐,磕头如捣蒜,嘴里也不知在嘟嘟囔囔说了些什么。
一道闪电起,大雨滂沱下。
而此时银须老者也不再心慈手软,顺手捡起一把菜刀,如菜农进到菜园砍瓜切菜般一刀一个,嘁哩喀喳一通乱砍,只见一颗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滚得满地都是,如一个个绽开沙瓤的西瓜,这场景令人不寒而栗。
屋里只有银须老者和宝盖还活着,说宝盖还活着只是因为他还尚存一息而已。
银须老者回头看了宝盖一眼,见他早已如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上,夜空中的一道霹雳与屋内的一道寒光同时落下,“咔嚓”一声,当空一声巨雷滚过,宝盖的尸首被银须老者用菜刀从头到脚一劈两半。
大雨落下,冲刷着地上污血,不大会儿的工夫,一切如新。
……
第二日,风停雨歇,人们发现陈家庄庄东头那株不知活了几百个春秋的老榆树,不知何故竟被昨夜的天雷一劈两半,轰然倒塌,巨大的树干砸倒了陈休家传承了不知几辈人辛苦经营的高宅大院,一所烟火气十足的阳宅就此变成了一座恐怖阴森的坟场,一家十余口惨遭灭门。
……
一轮残月挂于西南长天,幽寒凄凉。
屋内青灯如豆,发出淡淡清光,照在一渡禅师与虎头身上,他们对坐言,过了半晌,二人才默默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我明白了,师父。”
“唔,说说看。”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依我看,道家圣人说的小善如大恶,大善似情这两句话,其实立意高深幽远,令人警醒,不过,人们往往流于表象,太过肤浅,从而滥发善心,不知其根本,这与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之言有异曲同工之妙,天下万事当顺应天道而为,而不是以人意去强行干预,天道看似情,实则情深义重,人意看似行善,实则贻害穷。”
“而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这种话,说的实在是太小家子气了,不过是沽名钓誉,邀买人心的毒鸡汤罢了,这种话说起来很简单,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事,但真要做起来,试问,这天下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既然做不到,说了岂不如同放屁,臭不可闻!岂不闻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