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提着那条两尺来长的大鱼晃晃悠悠的往家的方向走去,小姑娘看着他那疲沓懒散的背影,忽然噗嗤一笑,一双眸子弯成了月牙。
虽然没有吃成南瓜饼,有些嘴馋,但一想到娘做鱼的手艺,啧啧,虎头还是很开心。
最开心的是五月没说让自己到她家去,别的倒没什么,主要是怕见五月她娘,或许是小时候的事情在心里留下阴影了吧。
张元祝与宋安两人是同窗,又是意气相投的狐朋狗友。
两人家境相差几,宋安更是连秀才都没考中,眼看仕途望,也便死了那份心,靠祖上留下的一些田产度日,不说大富大贵,倒也散淡自在,虽说成家后见面的次数少了,但隔三差五的总会聚一下,喝点小酒吟诗作赋,骂几句昏官,腐败的朝廷,发几句牢骚,倒也快哉。
入夜,晚间云雾都已散尽,中天溢出一片清寒。
流花巷卖馄饨的老者,几十年如一日依旧守着那个小摊子,此时靠在那棵歪脖子大柳树下有些百聊赖,仰头看向天上那轮圆月,不由嘀咕道:“今晚的月儿真圆,真大,真白啊!”,砸吧了一下胡子拉碴的嘴,显得意犹未尽。
微合上双目,也不知他在回味些什么。
……
晚饭过后,阿茨在油灯下绣着肚兜,虎头在桌上写字,囡囡趴在一旁看。
不知过了多久,虎头抬头活动了一下手腕,看阿茨捧着绣片有些心不在焉,忽然,从街上传来打更的梆子声,他眼睛转了几下,放下手中的毛笔,起身走到阿茨身边。
“娘,这都一更天了,要不我去找下爹吧,别再喝醉了。”虎头道。
阿茨放下手里的刺绣,伸手摸了摸他的小光头,笑了笑,想起自己刚从庙里把他抱回来那会,还是巴掌大点儿的孩子,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再到如今的善解人意,好像真是转眼间的工夫,不由感慨良多,但更多的则是欣慰与自豪。
阿茨柔声道:“那你当心些,找不到早点回来,别让娘担心。”
虎头应了一声,拔腿就往院里跑,这时,囡囡喊道:“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虎头住了脚步,转身道:“你在家里陪着娘,我去去就回。”说着,一个转身就跑了出去。
囡囡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满地跺了一下小脚,“哼!”
别看囡囡比虎头大了三个月,但两人不像姐弟,倒像是兄妹,虎头看的书多,知道杂七杂八的事情也多,没事的时候,囡囡就喜欢缠着虎头讲故事,虎头就给她讲些《山海经《东游记之类的神仙鬼怪故事,听得小姑娘一愣一愣的,当讲到紧张吓人故事情节的时候,囡囡就会捂着耳朵往他怀里钻。
不过,害怕过后照样缠着他继续讲。
镇上有两家酒楼,不过,晚上基本没什么客人,所以都早早关门打烊了,虎头在那条白天最繁华热闹的古槐街上转悠了两三圈,也没寻见自己老爹和宋叔的踪影,索性坐在杜家酒馆门口的石阶上,两手托腮,望着天上的明月,有些愁眉苦脸。
虎头忽然眼睛一亮,他想起有一回在书铺看书的时候,恰巧宋安来找张元祝闲聊,意中听他们说起镇上有个流花巷,最近风头最劲的当属绛春馆,据说馆里有位从江南买来的瘦马,不但肤若凝脂姿色上乘,更难得的是琴棋书画也颇有造诣,还通晓音律,吹拉弹唱一不精,是百年难遇的尤物,不知有多少权贵豪梁对她是一掷千金,垂涎三尺。
虎头是去过流花巷的,不过那是在白天。
白天的流花巷车马凋零行人稀,那些挂灯笼的伎馆都关门闭户,没什么看头,不过,那条巷子有股淡淡的脂粉气,闻起来倒是有些舒服,和瓜奴、初六、三子他们逛了二三次后,觉得没什么意思,也就不再去了。
后来,看了一本《东京繁花录,才知道一些关于伎馆的事情。
看来,多读些书还是有用的,譬如有些大人讳莫如深,不方便说或不方便教的东西,都可以在看书的时候有所获益,就像前些日子在老爹开的那间陋本斋里偶然翻到一部《美人怜,里面就有许多让人面红耳赤的内容,看得自己一直想撒尿……
要不怎么连前朝的一位皇帝都说,书中自有千钟粟,黄金屋,马如簇,颜如玉呢。
如此看来,古人诚不欺我也!
从古槐街到流花巷并不远,也就顿饭的工夫就到了,远远就看到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亮如白昼一般,而此时虽已是一更天,但依然车马如龙,人流如溪,耳边还不时传来丝竹声,喝酒行令声,歌伎的歌声,叱骂声,可谓是人声嘈杂,热闹非凡。
不过,离那处繁华越近,虎头越犹豫,不知自己该远观还是……
忽然,一阵苍凉而嘶哑的歌声低低传来,虎头循着声音望去,见一位老者靠在一棵歪脖子大柳树下,手里拿着一个葫芦,里面不知装的是酒还是水,喝一口,唱一句。
十年愁眼泪巴巴。
今日思家,明日思家。
一团燕月明窗纱。
楼上胡笳,塞上胡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