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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有毒!
不把他送走,他得把我送走喽。
于是,卖馄饨老者又重新换了副面孔,慈祥道:“这大晚上的,夜已然这么深了,外边又不大安生,你看有多危险,还是早些回家吧。”
“危险?”虎头一脸的天真兴奋,“有多危险,你见过老虎、大蟒,还是狗熊,哪有?”
……
“坏人!”老头简直要被他气疯了,歇斯底里道:“坏人知道吗,你家大人难道没跟你说过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坏人么,真不知道你爹娘平日里都是咋教你的,你抬头看看,这里是个什么地方,流花巷啊,流花巷知道么,别看来来往往的一个个衣冠楚楚,人五人六的,实际上,这地方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样的鸟没有,那些人可比什么老虎、大蟒、狗熊坏多了,个个都吃人不吐骨头渣,难道你就不怕遇到坏人?”
虎头起身拍了拍老头后背,安慰道:“别激动,别激动,气大了伤身,俺娘说的。”
卖馄饨老者拿起葫芦,又猛地灌下一大口,眼含热泪,低低吟唱了起来,
“月照流花巷,
人亡家破,一枕黄粱,
阴阳表里说短长,
光,光,光,
杀人不用刀,
食尽鸟飞白茫茫,
穷困潦倒真荒唐,
凉,凉,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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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公子拱手道:“恕罪恕罪,路上有些事耽搁了,让二位年兄久等了,还望见谅。”
宋安起身还礼道:“哪里哪里,公子客气,前几日听刘老太公说起公子,非常仰慕,却一直缘得见,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公子不但有潘安之貌,更具子建之才,可谓是少年风流,来日定然鹏程万里,一飞冲天,一鸣惊人,到那时,还请提携一二。”
这一顿彩虹屁拍下来,那年轻人虽然表面上谦卑屈己,脸上却流露难掩的喜色,显然极为受用,但张元祝却暗暗替自己那位老友有些脸红。
年轻人姓许,其父是中书舍人许庄。
许庄虽然品秩不高,不过正五品,干的却是离皇权最近的差事,担纲起草各种朝廷的诏书和处置各级官员的表章,并在朝堂上宣读册命大臣的旨意,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和皇帝走得近,一旦那天得到天子的赏识,很可能平步青云,一步登天。
基于这种微妙而不可言传的关系,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论是各级官吏还是太子后宫,不争相对其拉拢,可谓所不用其极。
这不,许端己就是跟着自己的老爹沾光,成为东宫太子伴读。
东宫乃国之储君,亦是将来的九五之尊,太子身边的人只要得到太子爷的赏识,一旦眼下这位储君将来荣登大宝之日,那他身边的近臣红人谁敢说不是他日的三公九卿,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称许端己是贵人也不为过,而当宋安对他大吹法螺时,面上虽然仍然端着,但他心里,其实早已美得冒泡了。
正在这时,房门一响,一股脂粉香气扑鼻而至,众人抬头一看,进来一位半老徐娘。
“嗨吆,今日贵客盈门,让我这小小的绛春馆还真是蓬荜生辉呐,刚才在前院张罗,一直不得空,这不,刚脱开身,听说后院来了几位贵人,奴家就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来福,还不快给各位老爷们上酒。”那妇人伶牙俐齿的张罗起来。
眼前这半老徐娘四十来岁的年纪,穿一身淡黄色薄纱湘裙,眉目如画,纤腰袅娜,看不够的千般娇媚,道不尽的万种风情。
她正是绛春馆的老鸨,唐月月。
想当年,绛春馆刚刚开张时,唐月月就是当家花魁,遥想当年,多少人一掷千金,只为赢得美人一笑,多少狂蜂浪蝶大打出手,为她争风吃醋,多少权贵豪门散尽家财,只为一亲芳泽,正是因为当年她的艳名远播,这才有了流花巷今日的鼎盛繁华。
据说,当年有位红颜知己,曾为她散尽万贯家财,成为美谈。
时至今日,在坐的三人见了,心里依旧不免怦怦乱跳,犹如小鹿乱撞之感,尤其是那位风流倜傥的少年郎,更为之意乱神迷,茶杯里的水都泼撒到身上了,却仍未有一丝察觉。
唐月月久经风月,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不由嫣然一笑,这一笑,更令人魂飞天外。
正当大家被迷得神魂颠倒之际,唐月月身后闪出刚才带路的那个龟奴,抱来一坛陈年花雕,又有两个丫鬟过来,从食盒里取出八样细点,四盘肥鸭烧鹅,河鲜山珍。
唐月月举杯道:“如此花好月圆之夜,诸位可莫辜负了这良辰美景,一定要尽兴,来,赏奴家个薄面,敬各位公子一杯。”
许端己举杯道:“说得极是,来,今夜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