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真的饿了,或许是由于虎头的烧烤手艺真心不赖,或许是因为空桑一直以来都是清汤寡水,好久没有吃到荤腥的缘故了,反正不管怎么说,她觉得这是自断奶之后,吃过最美味的一餐了。
她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心情愉悦了许多。
饮食之道,荤素搭配本是最正常不过的事,结果,千百年来,却被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把那些脑之人给忽悠瘸了,许多人因为跪得久了,看不到站着的风景,听风就是雨,还木之觉也,岂不可叹可悲!
如果苦修,吃糠咽菜能悟道成佛,这世间岂不遍地皆为佛祖、菩萨、罗汉,又哪来那么多的苦难?那么多的人间炼狱?
虎头看她吃得那么狼吞虎咽,不由有些心酸。
古来修行者讲究五荤三厌四不食,寺院中的饭食中尤忌“五荤”,佛家以葱、蒜、韭、薤、兴渠为五荤,饭菜中更是不掺杂一丝荤腥,大多清汤寡水地没什么滋味,很多世人一般难以下咽,但对那些修行之人而言,却被视为天经地义+。
空桑与虎头不同,她是从小跟着大人们在寺院吃斋的,哪吃过这些东西。
在她看来,所谓的玉液琼浆,龙肝凤髓,也不过如此罢了,不用说她把持不住,即使是那些修道多年的高僧又如何,还不照样是“闻见狗肉香,佛祖也跳墙”么。
食色,性也。
一只野鸭,三尾鱼,被空桑吃了大半,当她终于抬头看向那个可恶的小和尚时,却突然发现自己对他不再那么讨厌了。
不但不讨厌,反而还有种说不清理还乱的小喜欢掺杂其中。
空桑这会已经吃饱了,但看虎头的样子好像没吃饱,感到有些惭愧,一时有些发窘,这些东西本来是他带回来的,而现在被自己吃了个精光,两只处安放的小手来回搓着油腻,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看他。
也是,他好像只吃了一个鸭翅和一个鱼头,又怎么会饱呢?
忽然,空桑眸子一亮,起身撒腿跑开了,虎头有些不解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眼神有些茫然,不知她是何意,她的背影渐渐被山中的草木所遮掩,不过几息之数,那个小小的身影则完全消失在茫茫丛林中。
他有些聊地拨弄着炭火,不明白这丫头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约莫顿饭的工夫,忽然听到一阵“噗噗”的脚步声,虎头抬头一看,只见那个小丫头踉踉跄跄地又朝自己奔来,肩上好像背着什么东西,显得颇为沉重。
“给,不欠你的人情,这是请你的。”空桑把一个大大的布袋放下,气喘吁吁道。
虎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又打开布袋往里一瞅,见里面五花八门的不少东西,有蒸糕、各色点心、鸡、腊肉、豆腐,还有几坛酒醴,可谓是种类繁多。
虎头挑起大拇指,笑道:“真仗义!你这朋友我交定了。”
空桑挺直脖子,一脸的洋洋得意,“才知道哦,哼……要不是我,你早都冻死了,估计这会就和他们做邻居了。”
虎头一愣,很快又释然道:“恩,多谢。”
有道是大恩不言谢,他不是矫情的人,不喜欢那种挂在嘴上的假模假式的假仁义,真正的恩情是埋在心底,是雪中送炭而不是锦上添花。
他往火堆上又添了些柴,烤了一只鸡,又烤了几块蒸糕、豆腐。
一番交往下来,二人也慢慢熟络起来。
虎头看了眼燃烧的干柴,轻声道:“既然咱们现在成朋友了,我希望就不要藏着掖着,你救了我一命,我想知道你因何事离家,看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地方。”
空桑听到这话,垂首双手抱膝,半天沉默不语。
踌躇了许久,她才缓缓道出一个故事。
多年前,上林郡有位资财巨万的石姓富家翁,年少风流多金,不算那些明铺暗盖的通房丫头、厨娘婆子,光家里的姬妾就有一百零七房,不过,年逾三十大几膝下仍一男半女,直到他三十八岁那年,新娶进门来半年之久的第一百零八位小妾,才为他诞下一女,名唤雉子。
石赑也算是老来的子,自然将其视为掌上明珠一般。
雉子渐渐长至二八妙龄,生得姿容绝伦,能文善画,精晓音律,文采照人,或许因为从小娇生惯养的缘故,她有些离经叛道,任性妄为。
那年阳春三月,适逢“香会”,雉子前去踏春烧香。
当车????????????马行至山下时,雉子远远看见在溪畔有一白衣僧人盘膝而坐,袈裟雪白,宝相庄严,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显得比的出尘绝伦。
雉子见了颇为好奇,令人停下马车,独自一人提着裙摆款款走到那和尚身边。
走近时她才发现,在那和尚面前生了一堆柴火,篝火上面用细竹搭起一个架子,架子上烤着一条肥美多の汁的鲜鱼,滋滋作响的鱼身上他还刷了油脂与香料,离他三丈远便闻见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雉子先是一愣,垂首沉思了一会儿,若有所悟。
她读书颇为繁杂,不但熟读诗词歌赋,经史子集,对佛道典籍也多有涉猎,更是读过《心经、《黄庭经、《金刚经、《指玄注等书籍,对神佛之事尤为神往。
“大师,请问您是在为这鱼做法事,超度它么?”雉子双手合十。
白衣僧人悠悠然睁开双目,见对面站着是个天真烂漫的花季少女,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排列齐整的白牙,对她点头致意。
口中高宣佛号,“阿弥陀佛,佛说,烤鱼的时候念一段《往生经,烤出来的味道会更好。”
……
说罢,白衣僧人捋起了袖子,把架子上的鱼拿起来闻了闻,满意地点点头,眉开眼笑。
“恩,熟了,女施主若不嫌弃,请与贫僧一道享用。”
雉子有些好奇,佛经上不是说出家人不可食荤么,难道这和尚是个假行僧?心中虽有万千疑惑,但面上并未显露出丝毫异样。
出于少女的矜持,她婉拒了那和尚的邀请。
白衣僧人一脸的失望,苦口婆心道:“世间万物分阴阳,一荤一素,正合饮食中的一阴一阳,只有阴阳调和才为根本,不可偏废,人生苦短,若没了烟火气的修行,只会枯燥乏味,少了很多对人生的从容与豁达,更少了对佛的参悟。”
那和尚侃侃而谈,见雉子不为所动,只得叹口气自己吃了。
白衣僧人飞快的把一条鱼吃得只剩下一具完整骨架,竟连一根鱼刺都没碰掉,看他那如庖丁解牛行云流水般的潇洒吃相,想来没有千八百次的锻炼,定然不会达到今日的这般炉火纯青,那和尚吃完鱼后,到山溪去净了手,转过身来又是那般绝世的负手而立。
一时间,不禁让人有些恍惚,眼前这和尚还是刚才那个吃相如饕餮的人吗?雉子在他那件白色僧衣上只看到六个金光闪闪的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