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你何用,死吧”
血色在罗盘上整个铺陈开来,就像一个精美的绸缎,在莹莹月光下忽闪忽闪发亮。徐茶单膝跪地,大口大口呕着鲜血,他费力的抬起手,想要重新凝结出嫉妒王卡牌,然而这一切的动作注定是徒劳的,卡牌雏形尚未出现,他就已经卸力倒下,痛苦的摔在血泊之中。
“我原来我已经输了”他像一只濒死的鸟雀,腹部一鼓一鼓,呼吸急促双眼失神。噗呲一声轻响,他背后的男人抽出了手掌。
徐茶身子抽搐一下,彻底失去生息。
临死之前他死死看着盛钰的方向,双眼瞪大犹如鼓出的玻璃球,眼白部分有着丝丝红线。他是恨盛钰的,那眼神中有浓浓的恶意与不甘,然而在最后一次呼吸的起伏中,那种不甘恶意终于转化为发自内心的酸苦与挫败他毕竟输给了盛钰,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徐茶很久都没有再动,过了好几秒钟时间,大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竟然已经死了,并且还死不瞑目
有乌云散漫飘过,将月光暂时遮住,天地之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余下六个王座前的水晶球在散发点点弱光,照亮众人的身形。
罗盘之下的神明鬼怪皆长跪不起,一眼看去如同浩浩长江滚滚不息,又如峰峦叠嶂的山脉,连绵不绝。怎么看也看不见尽头,偏偏神明鬼怪好像都一夕之间变成了小哑巴,一个两个的纷纷面色惨白,全部都噤若寒蝉。
即便绵延千里,也仿佛误入无人之地。
这时,男人微微正身抬眸望过来。
只是小小的举动,胖子却如临大敌,条件反射的抬手一招:“你是谁”
胖子掌心卡牌忽的大亮,将整个罗盘照的宛若白昼。吼的一声怒啸,高达千丈的巨兽从远处奔来,所过之处神明鬼怪皆向两侧疯狂窜逃,它踏着凶色,几息便跨越了远距离,来到近处。
啪饕餮踏上了罗盘。
霎时间,罗盘宛如遭遇地震般,处于罗盘上的众鬼王皆摇晃不止。空旷处顿起妖风,吹开天边的朵朵乌云,月光毕现,倾泻于整片大地。
男人的面孔终于在月光中披露。
他竟然是盛钰不、更加准确的说,他竟然与盛钰长得一样
胖子大惊失色,换了个问法:“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饕餮像是感知到主人的惊怒,咚的一下子一掌砸向罗盘。罗盘毫发无损,罗盘之上的其他鬼王却纷纷歪身,盛冬离更是脚底一滑直接跪倒在地,沉默几秒他忍不住喝道:“胖子你能不能先控制一下饕餮”
“你说啥”胖子回头一看,这才发现除了他,以及对面那个神秘的男人,在场其他的鬼王竟然都在摇晃之中被迫单手撑地,一言难尽的看着他。胖子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对不住啊,我没想到它变得这么大。以前还是个小宝宝呢。”
傅里邺沉声:“胖子”
话还没有说完,只是叫了个名字,胖子便心虚的迅速在嘴巴里扣手,立即有一声嘹亮的口哨声响起。饕餮很快就止步于罗盘边缘处,正焦躁的喷着炽热的鼻息。
动荡与风波终于停止。
再向男人看过去,他竟然又变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他变成了胖子
“我就说那个追杀你的不是我吧”胖子憋气委屈的看向盛冬离,后者凝神盯着男人,最后轻叹:“是这个眼神,当时追杀我的暴食王,就是用这样的眼神将我步步逼近死局,叫我误会叫我怨恨。”
胖子迷惑道:“什么眼神”
他又仔细看了眼对面的男人,只是这一眼就有些怔住。即便面前这人拥有他的脸,一模一样的五官也有着不同的气质。
那双眼睛无悲无喜,无爱无恨,他像是九天之上走下来的神使,平视众人也像极俯视。
左子橙点燃烟斗,语气凝重:“大家小心一点,他可能又要故技重施。”
胖子:“什么故技重施,你知道他是谁了”
左子橙哽了一下,脑袋都不带偏转的说:“胖子,大家都说你拉低鬼王颜值,我觉得他们说错了。你不仅拉低颜值,你还拉低我们的智商。”
胖子无语凝噎:“你他娘的”
左子橙喝道:“他是圣器,这不是一个很明显的事情吗”
胖子惊:“什么可是圣器不就是把剑吗”
盛冬离缓缓闭眼:“谁说他必须是把剑了他可以不是死物,那他为什么不能是人”
胖子瞬间反应过来,转向圣器骂道:“你该不会又要拿我们的脸来挑拨离间吧一样的手段用多次,在天空城里我们都有降智buff,难免中招,但在这里我们可没有降智,胖爷我可不会再一次上你的当。你和徐茶是一摊狗屎里挑不出谁更香,他是贱,你是剑上加贱”
即便被指着鼻子痛骂,圣器依旧面不改色。
他似乎十分沉溺于变换面孔,然后乐此不疲的去观察其他鬼王的表情。
当他变成胖子的时候,胖子怒气冲冲满脸被陷害过的不满,而当他变换成盛冬离的时候,那张俊俏的脸上只有满满被愚弄后的难堪。变成左子橙的时候,左子橙叼着烟斗,眼底深处的杀气又浓重了几番,瞳孔中写满了嘲讽之意。
而当他变成傅里邺的时候嗖的一声
一支黑箭破空而过,直射向圣器的面皮。后者不在意的侧身一躲,本以那个角度能躲过这支箭,谁知道箭像是长了眼睛一般,预判了他的动作,下一秒钟箭头无情的从他侧脸滑过。
他的脸被带偏,久久未回头。
“审判日”温柔的男声再次响起,圣器用这个声音好像还不太熟练,几句话中总是间接夹杂着电子音:“万年前也是这样一支箭,射进铸剑池当中。我能感觉到那支箭中所蕴含的所有情绪,你当时很伤心,悲痛欲绝的绝望与不舍、和血腥味混在一起,让铸剑池的火焰又壮大了数倍不止,让我初次品尝到鬼王的甘甜情绪。”
“只不过当时你为什么要射出那样一支箭呢时间太久远了,足足一万年的尘会掩盖了所有的历史,那段往事你们都不记得,只有我为你们记得。让我想想,啊,想起来了”
圣器缓慢的回头,每偏过来一寸,他电子音的剥离感就削减一分。直到最后的最后,他已经完全掌握人声,语气依旧温柔,温柔到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因为贪婪王要祭剑了。”
盛钰心脏剧烈一痛,像是横空出来一只苍白手掌紧紧揪住了他的心中,让他脸上血色尽失。这些变换不仅仅因为圣器的这句话,更多的因为转过头时,被月光映照出的那张熟悉面孔。
这一次,他变成了翁不顺
“不如我们来赌一局。”圣器用翁不顺的脸,说出翁不顺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玩一个小游戏。我赢了,你们死。你们赢,我死。”
罗盘上一片静谧,所有人面色沉重。
第一次见到翁不顺的时候,盛钰就曾经想过,翁不顺长相十分俊秀,用当下的话来说,那就是一幅不折不扣小狼狗的长相。眉宇间点缀一条红血线,也正是这条细红的血线,为他的面貌增添了一丝乖戾之感。
以翁不顺那张三千血债起步的脸,来说出这样疯批般的话语竟然毫无违和感。
现实世界的众人也是第一次切实见到翁不顺的长相,网络上对他有诸多猜测,都不如现如今这一眼,只是与幻境对视都毛骨悚然。
“愤怒王看起来好可怕”
“笨蛋,那不是愤怒王,那是圣器幻化出来的愤怒王。你没听上个副本里幸存下来的玩家说吗愤怒王死在了云端之上,徐茶也说他连轮回转世都没有,翁不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天啊,他是为了摧毁圣器而死,现在圣器却用他的脸,来残害他至死都想保护的人们。”
念及此,人们只觉得满心悲切。
他们都如此,更不要提罗盘之上与翁不顺交集良多的诸位鬼王。其中以盛钰的情感起伏最大,胖子的反应最凶,他大吼:“谁要跟你赌,你以为我们像徐茶那样蠢吗杀了你不就行了”
圣器看他,嗤笑:“暴食,你杀不了我的。”
胖子恶道:“徐茶死前也这样自信。”
话音刚落,饕餮腾空而起,罗盘再次震动,那狰狞巨兽的影子霎时间覆盖住所有人。宛如一片巨大的雷云,伴随着狂风与雷鸣闪电,划破长空朝着圣器从上而下迅猛冲下。
它踏着雷霆与风暴,一脚踩向圣器。
哗啦啦摧枯拉朽响动,圣器被饕餮狠狠的踏在脚下,鬼怪神明忍不住抬头看,现实世界的众人也都惊讶的张大嘴巴这就,结束了
有低低的欢呼声响起,众人激动,这份激动的心情还没有来得及扩散开来,罗盘上的另一处凝结出点点荧光,圣器再次出现。
这一次根本不用胖子发布号令,饕餮猛的摆尾冲向圣器,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圣器所在的地方仿佛分割了两方天地,在他身前是罗盘万众,在他身后是荒原大漠。饕餮逼近他,穿过他,前半身竟然消失的干干净净
它的后足还在猛蹬,义无反顾的继续前进,胖子惊怒大喊:“饕餮,回来”
饕餮却不听他的号令,亦或是根本听不见主人的呼唤,他一点一点的穿过那片虚空,先是前身,再是背脊,最后是后足,整个身子都被荒原大漠吞噬,几息间便不复存在。
喧嚣不再,天地间转为一片死寂。
胖子由于呼吸剧烈,胸腔不断起伏,他的声音沙哑:“你做了什么”
圣器看向他的目光怜悯:“万年过去了,暴食,你为何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最后一波狂风卷过,将灰尘黄土扬起,众人的衣摆被风刮的猎猎作响。待风过,罗盘上重新恢复平静,缄默的众人已不知说什么好。
圣器不再看胖子,他扭头看向再次所有鬼王,视线又穿过鬼王们,仿佛能与无数个苍凉虚空所隔的现实世界人类所对视。
“还不明白吗这方规则由我所建立。我说你杀不死我,你就永远、永远无法将我埋葬。”
顿了顿,圣器温柔低喃道:“现在,诸位还要和我打这个赌吗我知晓鬼王所带附庸亿万,我也知晓你们身负重担,但这是你们唯一能杀死我的机会,赢则灭我,输则灭世。”
一言出,人们胆战心惊。
任凭心理素质再好,众人都觉得从脚底袭来一股凉意,这中冰寒之感穿透浑身经络,像飙风席卷过境,带走血液里所有的温暖。
明明是温柔的声音,却叫大家万分惶恐。
他们一个两个纷纷腿软,全都抬头看向天空,意外惊觉鬼王们竟然面不改色。
直到这个时候,人们才发自内心臣服,真切意识到自己与鬼王的差距,这些人怎么能一点儿也不害怕呢就连在星光与万千宠爱中滋养的盛钰,此时也默然直立,不惧飙风。即便这一次并没有站在聚光灯之前,他看起来却比以往光芒闪耀数万倍。叫众人发自内心的心悦诚服。
几秒钟以后,左子橙才出声打破宁静,费力挑眉:“我们难道还有其他选择”
“当然有。”圣器侧眸看向罗盘边缘两两对立的王座,“一开始我就说过,放弃唯一的机会登上王位后,你们的冒险就此结束。”
左子橙说:“一开始我以为放弃的是救所爱之人,现在想想,这个机会实则是杀你。”
圣器微微勾唇,“那么,你想好了吗”
铛铛两声,左子橙敲了敲烟斗,笑道:“当然,我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他抬脚,一步一步向前。
他的面前是宽阔无边的罗盘,但在众人眼睛里,那就是两个浑然不同的岔路。一条通往他的色沉王座,另一条则是通往圣器的对立面。
谁也不知道他想要走上那条道路,因为在他还没有来得及走上分叉路时,盛钰便开口呼唤道:“左子橙,快停下”
这一声来的急切,声音都有些发颤。
左子橙身形一顿,愣愣的回头看:“怎么”
“”圣器温和的垂眸,一言不发。
盛钰深吸一口气,看向圣器问:“既然这方规则由你所建立,那六座王座也是你弄出来的”
圣器眼神不带半分变化,表情依旧冷静:“是。王座与武器都存在我手里,存放了万年,我只不过是将它们物归原主。”
盛钰说:“登上王座,游戏就结束了”
圣器:“是。”
盛钰说:“那我猜,登上王座的话,鬼王就会死”
这次圣器沉默了几秒钟,笑容加深:“是。”
一个简简单单的音节,听的在场众人茫然无比,也让现实世界的多人心下惊愕万分。
“怎么回事”
“不是说登上王座游戏就结束了吗”
“不对,这好像是个陷阱啊你们有没有想过,无论这局副本结局怎么样,游戏都会结束,因为他们已经到达了最后一层楼。圣器既然拟定了第二十一层楼的规则,他完全可以设定一个必死规则:登上王座,鬼王就会死”
有人还是不明白:“可是圣器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想杀鬼王,直接动手不就可以了”
最后这个问题也是左子橙心中的疑问,他不敢轻易移动脚步,只觉得自己好像从枪眼上捡回了自己的一条狗命。
“他杀不了我们”盛钰轻嗤一声,一句话就解开了所有人的疑惑:“若是能杀,也不会借用翁不顺的遗憾,在天空城生出那么多事端。他作为规则在限制我们,天地之间同样也有规则在限制着他,很显然,他连撒谎都不行,更没有办法直接对我们动手,只能靠骗。这个赌,重点不是鬼王在输赢与世界之间做出选择,而是你想将我们赶尽杀绝,为此不遗余力。”
圣器轻笑:“贪婪,你倒是聪明。”
“还好没有被骗到。”左子橙立即后退两步,神情严峻:“那我们现在只能和他打这个赌吗盛钰啊,你可得千万想好,万一输了,大半个世界可都是要一起给我们陪葬的”
盛钰闭眸,又缓缓睁开:“那就只能赢,不能输。”
“你觉得盛钰会赢吗”这一次大姐头终于打通了经纪人的电话,声音隐隐约约带着哭腔:“我把我这边的麦关了,你放心说,我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我们所有的对话内容。”
从后半夜开始,夜色中的繁星就格外黯淡,它们像是被罩上了一层又一层轻纱,一切变得朦胧又遥远,只有天空中六轮幻境无比清晰。
忽有狂风呼啸声起,所有人下意识的扎稳马步,防止自己被狂风吹走。可是等了几秒钟,就连水杯内的水都稳稳当当,未起一丝涟漪。大家抬头,这才意识到这好像要将天地覆灭的呼啸声,竟是二十一层楼内传出的。
经纪人左手攥着盛钰的手,右手握着手机,掌心的卡牌还在散发出微微光芒,将他半张脸照亮起,衬的另外半张脸隐没于暗色中。
他只能摇头说:“我不知道。”
大姐头傻眼:“你怎么能不知道,你是他过去十年最亲近的人啊”
“过去是,以后却不一定。”
经纪人抬头注视幻境,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贪婪王与傲慢王所在幻境紧紧相连,甚至连背景都十分相似,从下往上看,他们二人就像站在同一个地方一样,不分彼此。
这个人,是他家小孩说的那个命中注定吗看起来也就一般般嘛。
经纪人垮起一张批脸,审视着傅里邺。
大姐头不管他在想什么,深吸一口气道:“我面前是个电脑屏幕,屏幕上是线上通讯软件,在线的有数以千万计的人。他们其中有些是老粉,有些挂着v0的牌子不停刷屏,问我刚刚问你的那个问题。现在大家都在等着,公司装死您也说不知道,那我怎么办,这些正在网线的另一端等待答复的人,他们又该怎么办”
经纪人实话实说:“我只知道他是写好了遗言后,去参加这场游戏的。”
“”大姐头彻底傻眼。
同桌的青梅竹马们眼观鼻鼻观心,偷偷斜着眼睛观察她的表情,生怕大姐头一个暴躁,怒而掀桌而起,连累了他们一群路人甲。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大姐头没有发怒,她甚至情绪起伏并不大,只是默默挂掉了电话。良久后,她忽然开麦,晨曦a一片寂静。
不知有多少素昧相识的人们焦急的等待在另一端,也不知道有多少忐忑的人注视着电脑屏幕上那个一闪一闪的小麦克风。迎着夜色中的繁星,麦克风又一次闪烁,大姐头的声音通过网线传递到所有人的耳边:“他会赢的。”
盛钰会赢吗
他会赢,他一定会赢的
众人欢欣雀跃,只觉得一直以来惴惴不安的小心脏终于被安抚下来。
“他会赢,鬼王们一定不会叫我们失望”
有人在家中打开阳台窗户,挥舞着手臂震声高呼,楼层上上下下听到这声音,仿佛听见了从遥远彼岸传来的希冀之声要活下去。
就在这时,天际竟然真的响起温柔的男声,他并没有如大家所希望的那样,传递希冀。而是温和中夹杂着冷漠:“游戏开始”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刹那间,罗盘上的纹路忽然大亮,它们亮过了王座前的水晶球,亮过了天空中点点繁星,大片大片光晕紧密的连接,形成一股自下而上的蓝色光晕,将罗盘之上的众人照的神色诡秘,形容格外沉重。
轰隆隆几声轰击耳膜的巨响过后,平地又忽然异军凸起近百高柱,其上雕梁连成一个镂空的顶,其下绣柱精美绝伦。一根连着一根,昏蒙蒙的影子与纹路光晕将罗盘分割的四分五裂,宛如一个不慎坠入深渊的诡异梦境。
盛钰尝试着迈动步伐,脚下却宛如生根,寸步都难以挪动。
他好像被定住了
脚下破碎的符文光晕晃的人心神不宁,远处鬼神的身影变成遥不可及的黑影,隐隐点缀在天际线处,可望不可即。视野当中已经不见圣器的踪影,只有傅里邺等人的背影。
“我”他想开口说话,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紧紧攥住,空气愈发稀薄,盛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身形变得逐渐模糊。
现实世界,人们发出阵阵惊呼:
“快看盛钰”“他怎么了”“是圣器,一定是圣器在捣鬼,它到底要干什么”
谁也不知道罗盘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符文光束与百根金柱又有什么寓意。鬼王们动作出奇一致,都在拧眉观察这些忽然出现的金柱。盛钰耗尽全身力气也没能喊出,然而福至心灵一般,就在他力竭的那一瞬间,傅里邺像是忽然感知到了什么,骤然回身看过来。
盛钰的身形已然半透明,像是翩翩将离的蝴蝶,被脚下的光束绝情穿透。
“”傅里邺面色骤变,急忙伸手去抓他。
两只手在半空中靠近,又无情穿过。哗啦一声玻璃破碎的脆响,盛钰的身形彻底破碎,化为点点光晕消失在罗盘之上。
傅里邺所有的动作全都顿住,额角青筋暴起,脸色也一下子骤白。
胖子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低喃:“我靠”
回身一看,那上百根金柱之上,每一根都喷薄出细密金丝,捆有一清俊身形。
林林总总算过去,竟有上百个盛钰
每一个盛钰都焦急不已,每一个他都栩栩如生,他们用同样的音色,喊着相近的话语:
“胖子,救我这些金线勒的我好痛,好痛啊胖子,快用食为天救我出来”
“胖子,不要救他,他是圣器假造出来的,我才是真的盛钰算了左子橙,胖子不能分辨出我,你总可以吧快我不能呼吸了,快救我”
“不要听他们的盛冬离,我是你哥啊,你亲哥,你连我都分辨不出来了吗”
“”
胖子被吓的后退一步,转头看其他三人,盛冬离与左子橙表情如出一辙,皆皱紧眉头一言不发。傅里邺握紧审判日的弓身,指节处太过用力,此时正泛出点点猩红血色。
上百个呼救声交杂在一处,听上去庞杂又混乱,根本分辨不出他们在说些什么。
圣器温柔的声线自高空传来,盖过了所有的声音:“诸位鬼王,我知你们已不记万年前所有事情,容我提醒一句。万年前祭剑池前,你们曾经谈论到一个话题:有朝一日轮回转世,这些快意恩仇是否还要延续”
“你们用事实证明,快意恩仇都并未延续,新的一世也能谱写新的历史篇章。但当时的你们可预料不到未来,所有人都认为,时间洗涮不了这些罪恶,新的一世大家必定依旧敌对。那么,又该如何认出有恩有仇、有爱有恨的对方呢”
罗盘上乌云散开,一个偌大光幕出现,就像左子橙曾经看见的水镜,其上音容笑貌清晰无比,铸剑池的烈火铸就万年前的哀事。
暴食王那张脸与胖子一模一样,眉眼间却添有浅浅戾气,他站的离盛冬离很远、很远。烈火让他浑身燥热,鬓角处全是热汗。
抬手抹掉热汗,他不着痕迹看了眼懒惰王方向,说:“有些人就算丢到火里面,烧成灰,我也能将他认出来,骨子里的恶臭是火都烧不掉的。”
懒惰王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面容较盛冬离来说,肤色更深,眼神也更加坚毅。转身看了眼贪婪,他叹气:“抱歉,连累了你。”
贪婪耸肩,说:“都是要死的人了,抱歉的话还是下辈子再说吧。”
懒惰轻轻皱眉,试探:“你和傲慢”
贪婪面色一暗,用笑容掩饰:“还是老样子,这事儿也别提了,下辈子再聊。说起来,你要是真心觉得对不起我,将闭关闭的好好的我折腾出来陪你们闹,那下辈子可要好好补偿我。”
懒惰笑道:“下辈子还给你当弟弟,怎样”
贪婪沉吟一瞬:“我觉得可以。”
色沉环顾四周,侧眸说:“傲慢王呢”
身侧神明颤颤巍巍,低声回:“傲慢大人还没有来。祭剑仪式就要开始了,大人,您觉得那位大人他还会来吗”
色沉看了一眼贪婪:“应该会吧。”顿了顿,他不太确定说:“傲慢根本不知道贪婪这次也来了,快派人去告诉他。”
闻言,角落数的几位身批黑袍遮挡火星的神明连忙退下祭坛,于身下画咒转瞬消失。
色沉这边的动向并没有瞒人,他们交谈的声音也被其他鬼王听的清清楚楚。贪婪神色几番变化,最后像是意已决,忽然上前几步。
“不等了,我先走一步。”
这话一出,像是捅了个被布匹层层包裹住的马蜂窝,马蜂们急忙跳出,嗡嗡作响。布匹又将这些喧闹缠绕住,虽心神震动,却没有人上前阻拦,贪婪王一下子就走到了祭剑池近前。
他转头看向遥远天际,又看见被铁链锁紧陷入昏迷的翁不顺,最后看向跟上前来的懒惰。
迟疑一会,他问:“你觉得今生不能善终的事情,在来世还能迎来转机吗”
懒惰愣了愣,不知是被火气熏的,还是触景生情,他竟然眼眶微微湿润:“我不知道会不会有转机,但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有全新的交集。”
贪婪疑惑回望:“为什么”
一滴泪将落未落,懒惰王含泪轻笑:“暴食都说了,就算我化成灰他都识得。依照傲慢王那种性子,别说化成灰这中死物,就算将哥哥投入上百个你当中,他也一定能认出真正的你。”
“你这个安慰倒是新奇。谢了,至少临死之前,我的心情好多了。”
贪婪笑容清浅而落寞,回身看向身前熊熊烈火,遥远的地方似乎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唤声,与箭支破空声。他不敢听也不愿去想,这一切总归都结束了纵身一跃,他投入万丈猩红之中。
烈火像是得了某中神圣恩赐,忽然喧嚣的奋起,楼层与现实世界仿佛都能听见它燃烧的声音。忽见他包裹上来,将水镜整个吞噬,万年前的景象就像南柯一梦,于寂静中怅然落幕。
“这是万年前的戏言,”圣器的声音打破罗盘上的死寂,“现在有一个难得的机会,去验证这个戏言是否属实。金柱边有整整一百位贪婪,其中只有一人,是真正的贪婪王。在三分钟内,你们若能找到他,你们胜,我死。若找不出他,那么所有人跟着他一起陪葬吧。”
他的语气还带着嘲讽笑意,似乎笃定众人寻不出真正的盛钰。
现实世界中,万众惶恐。
小阳台上的圆桌一片缄默,有人小声问大姐头:“哪一个才是真的盛钰呀”
大姐头面色土黄,吞吐道:“可能、我也啊,好像”
“你不是盛钰的铁杆粉丝吗”
大姐头本就忧心,闻言更怒:“铁杆粉丝就能认出来吗钰钰的经纪人估计都认不出来”
同伴愣道:“啊不可能吧”
另一边,经纪人满头冷汗。
笑话,别说三分钟,就算给他三年都不一定能分辨出来,这实在是太高看他了。
其实这也不怪他们,上百个金柱之上的上百个盛钰,光从表象来看毫无区别。衣着身形、外貌声音,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别说他们,盛钰自己都难以分辨。
此时的他背贴金柱,距离傅里邺等人少说也有三十米远。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他想说的话全被周边的其他盛钰喊了。最恐怖的是,除了那些出声的,还有将近二三十个盛钰同他一样,都沉默着不出声,好像正在模仿他。
这已经不是难办,是究极难办。
他憋了许多话,最后只是叹气:“为什么要选我,来当被辨认的那一个”
在他身侧有一道清晰的身形,从在场人反应来看,只有盛钰能看见他。
这人自然就是圣器,他轻轻勾唇,顶着翁不顺那张桀骜不驯的脸庞,说出来的话却温和有礼,仿佛只是闲步园林与好友的闲聊:“万年前我就知道,你最聪明。要是选其他人,你说不定能破局,选你的话,他们绝不可能破局。”
盛钰尝试着动了动,周身金线将他捆的更紧,手臂都被勒出点点红血丝。
“不要尝试挣脱,金线会越勒越紧。”圣器并没有看他,而是看向远方呆立不动的几人,继续说:“这局游戏并不是玩逃脱,也请不要增添无用的戏码,将这盘棋局搅和的难堪又难看。”
盛钰终于忍不住,皱眉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圣器微微惊讶:“我以为我已经说过了,万年前傲慢的那一箭,让我初次品尝到鬼王情绪的鲜美。人类次之,但亿万份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怎么也不会比鬼王差太多。”
盛钰闭眼,又睁开:“所以你赌上这一条命,又赌上无数条命,只是为了你所说的情绪”
“嘘”
圣器忽然抬起食指立于唇边,深吸一口气,陶醉道:“闻到了吗”
盛钰冷眼看他:“什么”
“当然是那无穷无尽的甘甜与美味啊”圣器忽然仰头大笑:“你知道吗人类创造了一个名词,名为直播。”
盛钰面色一变:“你”
没等他将话说完,圣器忽然靠近他耳畔,炽热的吐息声传过来,“我将你们一切的抉择,都直播给你们内心的同胞看了。方才那个选择,若你们选择登上王位不与我相争,你们会死,若你们选择不顾亿万附庸的性命与我对抗,人类会恨死你们,即便你们胜利,也无济于事。”
顿了顿,他面容忽然一阵抽动,竟然又变成了盛钰的脸,含笑道:“当然,你们绝无胜利的可能如不能必胜,我不会拿命去赌。”
盛钰刚要说话,圣器忽然退离开来,他启唇,明明身在此处,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
“诸位,商量好对策了吗”
胖子心中不断崩溃默念:“有一百个盛哥,我们有四个人,一百除四等于二十五。三分钟内我们每个人盘问二十五个盛哥,问一些只有我们彼此才知道的问题,可以,这波绝对可以”
他像是给自己催眠一般默念这些话,多念叨几遍,好像真的可以做到。
胖子没由来的自信。
圣器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嗤笑道:“忘了说附加规则,平均每十秒钟你们就要诛杀一位贪婪王,如若做不到,所有的贪婪将当着你们的面,被层层金线绞杀,痛苦至死。”
“什么等等”胖子讶异,满眼无措。盛冬离这个随和的性子都已然被激怒,大吼道:“你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
左子橙头疼扶额,靠近傅里邺说:“完蛋了,现在该怎么办”
“”傅里邺皱眉,沉着脸。
现实世界的人们也纷纷震惊,有些抗压能力差的人都害怕的坐倒在椅子上,他们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天空,生怕迎接自己的是泼天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