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宗盐和少务可谓是形影不离。宗盐腰间挂着棒子、背后背着大包裹、手中提着神戟,除了沐浴、出恭、睡觉的时间,一直就盯着少务呢。就算是少务沐浴、出恭、睡觉等不适合旁观的私密时间,宗盐其实也在时刻关注着他的动静。
宗盐很清楚少务的身份,他是不能出任何意外的。虎娃当初也叮嘱过,让她一定要看顾好少务、特别是保护好少务的安全。嗯,宗盐这是在保护他呢,至少她自己就是这么认为的。
有人随行保护的感觉,少务是再熟悉不过了,身为巴君上哪里没有亲卫?但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护卫”,天天跟盯贼似地盯着他,难道还怕他跑了吗?少务是哭笑不得。
宗盐在有意无意中,其实一直对少务抱着某种审视的态度,哪怕寻常小事也是如此,在她看来,或许就是因为好奇吧。其实衡量一位国君,像生火、做饭、烧水、搭帐篷、铺褥子这些事情是无所谓的,可是宗盐偏偏也想看看他能做得怎样,似乎总有点想挑毛病的意思。
说句实话,这些年来,少务对这些事情也确实生疏了,因为根本用不着他来干,平日在巴国王宫里洗个澡,负责热水的内侍就有一大堆,身子都不用自己擦干。好在前几年他曾陪同虎娃一起随仓颉先生行游,路上也一直在做这些事,感觉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宗盐多少是用一种既好奇又想找茬的心态盯着少务的,却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心态。到后来也就罢了,有什么活她都主动抢着干,尽量不让少务操劳。
当然了,大多数时间他们并不会在野外露宿,而是住在各部村寨里、办的是正事。
天子的命令已下,巫讴又对各部民众解说清楚,大家都清楚伯禹大人为何要这么治水,公然抗命的部族当然没有,但难免也有人企图偷懒耍滑、出工不出力,这时就需要宗盐督促了,有时还需要她出手惩戒。而宗盐手持神戟往那里一站,也确实够吓人的,除了少务谁都怕她。
这是需要各部协作的浩大工程,不仅发动了河泛周边各部,天子还调集了中华各部的力量相助,这也体现了中华之强盛,天子才能有这么强大的号召与动员能力。否则任何一个部族或属国,都不可能单独像这样治水的,就连最强盛的巴国也不能。
亲眼见到伯禹通过天子动员了中华各部的力量,宗盐才清楚,为何他有信心在三年之内完成大河改道的计划。但是实施起来,还有太多的具体问题要解决,尤其是各部族之间的分工与协作配合。
很多时候,有些部族没有按照计划的完成工程进度,并不是偷懒耍滑,而是因为种种其他的原因。比如天气不好、道路运输不畅、后勤物资供给不及时、人员分配不合理、开挖河道时遇到了坚硬的岩层。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把人都给吓死了也没用,得能解决实际问题才行,而很多问题都不是事先能完全预计的,多方协调、千头万绪,这就是少务的任务了。
少务做得非常好,可以说没有人能比他处理得更出色了,他操心了很多事情,甚至帮沿途的不少部族整顿了内务。宗盐一开始对他是另眼相看,到后来便是暗暗佩服不已了,她也很佩服举荐少务的虎娃,确实是找对人了。
在很多时候,少务的日子其实过得也不艰苦,只是操劳而已。每当居住在村寨里尤其是大部族中,他都受到了最高规格的礼待。少务虽不以巴君自居,但各部君首岂能不知他的身份,都尽量给他安排了最好、最舒服的条件。有很多人在少务面前,甚至都带着巴结与献媚之意。
宗盐又有些看不惯了,曾私下里对少务嘟囔道:“你看看那些人,都在想方设法讨好你,还不如将那些吃的、用的好东西都换成别的,然后送到治水工地上去!”
少务只是笑了笑道:“他们只是感谢我来相助治水,各尽礼数而已,宗盐姑娘也不必计较太多。”
宗盐:“我不是计较,就是说说。你要是不爱听,我就闭嘴。平日巴国群臣也不会这么对你说话吧?”
少务:“当然不会,只有宗盐姑娘与众不同!”
在很多村寨尤其是大部族中,少务得到了隆重的礼待、享受的生活条件非常好,但在另一些时候,比如他与宗盐一起穿行山野的路上,条件又相当艰苦。通常人们一直富贵或者一直清苦,往往也就习惯了,最怕的就是这样不停变换的巨大落差,而少务却仍能处之如常。
到后来,宗盐也忍不住说道:“少务大叔啊,我没想到你真能坚持下来。”
此时少务与宗盐说话已不再那么拘谨了,瞪了她一眼道:“你还不如叫我巴君呢!想当年在武夫丘,我还做过石匠活呢,那天寒地冻之高峰顶上……”
宗盐打断他道:“那都是哪年的事情了,反正我是没见过,你现在还会打造石斧吗?”
少务:“我也有修为在身,手艺还没丢呢!”
宗盐:“那你造一柄石斧给我看看,到底好不好用?”
少务还真有闲心,赶路时寻找合适的材料打造出了一柄石斧,而且以神通法力祭炼得非常精心,既坚韧锋利又华美精致,更重要的是十分好用,连他自己都满意得不得了。
少务打造与祭炼石斧时,白兔也跑来看热闹了,少务一边造斧一边讲述了黑白丘之会、五位国君比斗的故事。宗盐和白兔听得是津津有味,甚至有点心驰神往的意思了。少务讲完之后,一人一兔又强烈要求再听点别的。
少务有的是事情可说,而时间又足够长,他对宗盐和白兔讲了不少巴原上的故事,但从来没有提到过命煞。这也很正常,命煞许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是他不愿意再提及的。
少务当年尊命煞为圣后,但两人之间根本就没有过真正的相处。一方面是少务不敢,若沉溺于命煞的美色、为其魅惑所控,那他就不是自己想成为的巴君了。另一方面,命煞太过高高在上,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从一开始就要少务承诺立她为国祭之神。
而今日这样与宗盐相处的经历,也是少务从来没有过的,哪怕他已阅尽人间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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