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谣18
“姑娘,您点心来了。”
清晨，云雾缭绕山脚下，质朴淳实小二肩上各搭着条汗巾,他绕过前头几张空桌，将托盘中热腾腾糕点端上来。上菜时候,又禁不住往客人脸上扫了扫，心神微滞,脸上笑容不由得更真挚些。
他们这并不属繁华都城，更比不上京都热闹富贵，可这么多年帮工做活，一双眼也算看遍人间颜色。
这位两日前来住宿姑娘,出手阔绰极了，眼也不眨便包下占据了整片山色靠窗隔间,不止如此，她满身金装玉裹，翠羽明珠,光是那种带宝珠珠钗簪子，两天至少都换了快五支。
然这富贵无极情形并不是最让人惊心，更为璀然夺目,是这姑娘生了副神仙般相貌。
朱唇玉面,云鬟雾鬓，杏眼弯起来时，最为可人，甜滋滋能一路下沉到人心坎上,妩媚中添或有种不谙世事烂漫情态。
就这么一会功夫,旁边几桌眼神已经止不住飘过来好几回了。
“多谢。”楚明姣嗅着才出炉糕点香气,沉醉似闭了下眼,半晌，有些诧异地抬睫：“人间十月，焉有海棠？”
“是海棠花露。”
小二料想不该啊，这等富贵人家，最擅在各等细节处着功夫，怎么连这问题都需问，可对着那双清凌凌眼，思索了会，仍尽可能解释得详尽：“每年海棠花开，店家便会叫人采集清晨海棠花上凝结而成露水，用特制玉瓶封存，再将花折下，制成花酱。待有需要时，便用这玉露与花酱拿出来，或做成糕点，或酿成清饮，用以招待贵客。”
“心思巧妙。”楚明姣拿出一锭碎银放在桌面上，道：“有心了。”
小二没想到还能有这等好事，拿着银子道谢，欢天喜地地做活去了。
“你来凡间散财呢？”苏韫玉撩开珠帘，看到便是这么一幕，他挑了下眉，拉开凳椅在她对面坐下，指节敲了敲桌面：“银子是你这样用？”
楚明姣在精巧海棠花糕上轻咬了口，顿了顿，又朝另一边花瓣下口，最后抬眼，得出中肯结论：“凡界东西比山海界好吃。”
也更精致。
“瞧瞧你这没见识样子。”苏韫玉逮着空隙就开始数落她，末了，一本正经地开口细说：“不止山海界，四十八仙门也是如此。修道之人，想都是怎么往菜肴糕点里加入仙露灵草，各种可食用珍惜灵物，能提升修为，疗养身体才是正途。真正专注食材本味，要满足口腹之欲，本身就少之又少。”
说完，他看向楚明姣左臂，问：“伤好点没？感觉如何了？”
“我们明日就要启程了。”
“喔。”楚明姣抿了口茶，秉着绝不让自己吃亏原则，慢吞吞地先回了前面一句：“所以深潭选中你，除了你话多，还因为你博览群书，眼界开阔？”
苏韫玉没顶住这波言语嘲讽，被才抿了几口茶水呛住，胸腔震颤，连着咳了五六声才止住。
楚明姣这才扳回一局似，晃了晃自己左手，回应迟来关心：“已经不疼了，只要不大动作，就不会有感觉。”
“楚明姣你真——”苏韫玉将玉扇扣在桌面上，连着摇头：“我真受不住你。”
楚明姣话都懒得接了，只挑起眼尾，在骤然攀升风情中给了他个自行领会眼神，意思大概是：我需要你受？
“新地图研究过了吗？”纤细白皙指节有节奏地敲在桌沿，她挥手荡开一个隔音结界，立刻让周围频频注目人老实收回视线，涉及此行第一要事，她认真起来：“我们身处峪州南，若要一路北上前往长安，走水路最方便，也最快捷。”
这两天下来，他们五个从山海界一路摸出来外人昼出夜归，也算将凡界习俗摸了个七八成懂。
三界按地域而分，分为三块。
一为山海界，处于三界正中，与外界来往靠界壁，如今向外界壁关闭百年，被潮澜河尽握手中，成了块外头人能进，里头人不能出“圣地”。四十八仙门建在界壁外，呈圆形分散，将整个山海界包围笼覆，是凡界众生修道拜师，启蒙深耕之地。而凡界，真正凡界像个正圆，
将这两者都围在其中。
如此一来，三界阶层泾渭分明。
凡界之大，辽阔无涯，他们之中并不只有手无缚鸡之力凡人，还有从四十八仙门学成归来，或奉命斩妖除祟修仙者。为了防止这些人滥用仙法，伤及无辜，凡界有种种约定俗成规矩束缚。
譬如其中一条：除非因事态紧急，且身怀官府批文，得到上头许可者，才能在凡界开空间裂隙。
其余，要么老老实实走官道，要么就水路。
这种情况直到近几年才稍稍改善了些。
朝廷和四十八仙门经过商议，听取了一部分修士意见，在官道边另辟一条道，专给他们使用，这道上能通行贴了灵符，速度增快许多马车。水路这块，也推出了只供修士赶路画舸。
不过相应，价格也尤为高昂，令许多人望而却步。
“峪州到长安画舸五天一艘，离我们最近一艘后日正午启程，我们要在那之前，赶到渡口。”
苏韫玉也正色起来，将昨日汀白与春分跑遍了半座城所能买到最详细地图铺在桌面上，手指点了点其中一条线，道：“我问过懂行人，若是不起大风，路上大概需要十日。最迟，十月中能到长安。”
“到长安之后，你是怎么安排？”苏韫玉看向楚明姣。
她不知什么时候从灵戒中翻出纸笔，此刻蘸墨，落字，在素净纸张上勾勾画画，画着画着，挺直脊背像是因为理明白了什么难解决问题而松懈下来。
半晌，楚明姣将纸张抽出来，递给他看。
“我们这次出来，两个目。一，我去长安，找姜家要锁魂翎羽，再去找那位帝师，让他为楚南浔招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