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回答他。</p>
贺顾却被惊醒了。</p>
他猛的从床帐里坐起身来,呼吸节奏极快,胸膛急速起伏。</p>
“姐姐……”</p>
大脑还未完全清醒,他没忍住,口里又低声喊了一句。</p>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p>
理智渐渐回笼,贺顾这才发现眼下他所处的地方,这个房间……这副床帐……</p>
以及屋子里的那抹淡淡檀香味。</p>
这不是他的偏院,而是瑜儿姐姐……主院的卧房。</p>
但贺小侯爷,很快就发现了另一处不对。</p>
他……他被子底下,竟然……竟然光着!</p>
天呐!</p>
联想一下昨天那个梦,昨儿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p>
还有……姐姐到哪儿去了?</p>
卧房里,空空如也,床幔中,只他一人。</p>
可昨晚上,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太过真实,贺顾觉得……那一定不仅仅只是个梦,他和姐姐之间肯定发生了点什么……</p>
可是,姐姐为什么不在……</p>
难道……难道……</p>
难道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夫妻之实?!!</p>
她……她这是恼了他,这才跑了吗?</p>
门外响起了一个女子熟悉的声音,是兰宵。</p>
“驸马爷,醒了么?”</p>
贺顾顿了顿,道:“醒了。”</p>
兰宵问:“那可要奴婢们把洗漱盆子和换洗衣裳拿进来?”</p>
贺顾道:“……进来吧。”</p>
兰宵便推开了门,叫了几个小丫鬟一一将东西拿进来。</p>
贺顾问:“什么时辰了?”</p>
兰宵远远躬身行了一礼,道:“回驸马爷的话,已经午时了,对了,驸马爷,长公主殿下已启程离京了。”</p>
贺顾愣了愣,道:“什么?”</p>
兰宵疑惑道:“爷不知道么,殿下带着兰疏姐姐,说是去宗山莲华寺小住,今早卯时初刻便起了,早早收拾好了箱笼行礼,眼下都走一个多时辰了。”</p>
贺顾瞳孔猛然一缩,半晌才反应过来,兰宵说了什么,他抬手就想掀被子下床,却又忽然想起,眼下他被子下面,什么也没穿,一时只能急的五指成拳,在床上猛锤被子,怒道:“什么?!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不是说两日后么!殿下走了,你怎也不叫我起来,让我睡到现在,征野呢,人呢!!”</p>
他忽然发这么大火,兰宵也给吓了一跳,道:“不是奴婢不叫,是……是长公主殿下吩咐了,说驸马昨晚累了,不让我们叫,等爷醒了再伺候呢。”</p>
贺顾一愣,道:“姐姐不让叫的……?”</p>
兰宵道:“是啊,且主院毕竟是殿下居处,征野不能进的,驸马爷忘了么?”</p>
兰宵问完了,那床帐里却忽然变得一片死寂,她等了半天,也没听床帐里的驸马回话,正想开口再问,却只听得一声低低的叹息。</p>
贺顾低声道:“姐姐……她……她这是恼了我么?”</p>
他终于一点点想起来了昨晚,失去意识前的事,他也不知道那时候自己怎么,喝了酒便失了理智,很是对瑜儿姐姐放荡孟浪了一番,若是昨晚,他和瑜儿姐姐真的发生了点什么……</p>
贺小侯爷想及此处,忍不住咽了口唾沫:</p>
可……可别是他酒后乱|性,把瑜儿姐姐……给霸王硬上弓了吧?!</p>
所以她才会恼,提前启程跑了?</p>
越想越觉得是,越想越害怕。</p>
兰宵忙道:“殿下怎会恼了驸马爷呢?今早奴婢还见了殿下呢,长公主殿下神色如常,不似生气呀。且殿下说了,此去宗山,路途甚远,这几日天儿好,日头晴朗,索性趁着这时候走,免得后面赶上雨天,路途泥泞,不好行路呢。”</p>
贺顾怔了怔,道:“姐姐……姐姐当真这么说的?”</p>
兰宵道:“是呀,而且……”</p>
她忽然低低笑了一声,顿了顿,才压着嗓子道:“殿下昨晚上才和驸马爷,有了夫妻之实,若是殿下真的恼了驸马爷,又如何肯呢?”</p>
贺顾一怔,道:“你……你怎知道?”</p>
兰宵便将清晨,瞧见长公主手上守宫砂没了的事,告诉了贺顾。</p>
这下,她不说还好,她一说了,贺顾便更确定了,他昨晚的确与瑜儿姐姐,有了夫妻之实,一时心中简直百味陈杂。</p>
又是酸、又是甜、又是担忧、又是期待。</p>
酸的是,昨晚他们才有了夫妻之实,今日姐姐竟就能狠得下心去那鸟不拉屎、千儿八百里远的宗山,独个儿扔下他一人。</p>
甜的是他终于熬到了这一日,虽然记不太清昨晚经过,但……但也终于和姐姐,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p>
至于担忧的,自然也是她去了这么远的地方,期待的便是见她的下一面了。</p>
贺顾遣退了兰宵和其他婢仆,草草把身上收拾洗净,洗漱更衣。</p>
收拾的时候,看见自己身上痕迹,便不由得就红着脸,琢磨起来——</p>
既然兰宵说,瑜儿姐姐没生气,那想必昨晚也是你情我愿,并不是他强来,那……</p>
那也不知,咳……昨晚他表现的,可还叫姐姐满意么?</p>
恨只恨,他这浆糊一般的脑子,竟然什么也想不起来了。</p>
那杯酒肯定不对劲。</p>
贺顾将门出身,上辈子更是军营里打滚,区区一杯酒,岂能放倒他,现在想起来,那杯酒效力甚猛,不止后劲儿大,似乎……似乎还有催情效果。</p>
贺顾想及此处,心中忽然一惊——</p>
这……不会是姐姐安排的吧?</p>
她……会不会是早就打定了主意,今日要走,所以昨天那壶酒,和昨夜……都是她有意安排?</p>
可姐姐为什么要走呢……</p>
……她分明也是有意于自己的吧。</p>
不过,姐姐厌恶男子多年,便是如今动了心,忍不住与他有了夫妻之实,一时小女儿情态,难以直面,倒也不是不可能……</p>
那等她想清楚了,不别扭了……</p>
会回来的吧?</p>
一定会的。</p>
贺顾这么想着,却忽然在桌上那白瓷酒壶底下,瞧见了一封信。</p>
他愣了愣,走上前去拿起了那封信,拆开一看——</p>
竟然真的是长公主临行前,留给他的。</p>
大概内容便是如方才,兰宵所言,说她此去小住,有人护卫,兰疏随行,叫贺顾不必为她担心,也不要去宗山找她……</p>
不得不说,长公主实在太了解贺顾了。</p>
贺小侯爷不由得叹了口气。</p>
她怎么知道自己想追着去的?</p>
只是,眼下姐姐既然都留下书信明言了,再追着去,搞不好还要惹怒她……</p>
真是好难。</p>
他打开门,吩咐马房小厮备了马,饭也不吃,便策马离开了公主府。</p>
贺顾马术甚佳,从西大街公主府,前往汴京城北城门,也不过跑了一会儿,最后他勒马停在城门外一个小山包上,远远看了看往北地的那条路——</p>
车马纷纷,浩浩茫茫,唯独看不见他的长公主了。</p>
其实贺顾早知追不上了、看不到了,却还是忍不住,要来望这一趟。</p>
回公主府的路上,就不由得有些丧气。</p>
虽然心中已经接受了,但是姐姐才走了一个多时辰……</p>
贺顾却已经开始想她了。</p>
回了公主府,膳厅用饭,也用的没什么胃口,贺顾见兰宵在,随口问了她一句,道:“今日怎么没去书坊,回来了?”</p>
兰宵一边安排侍婢布菜,一边道:“本来今早,有些铺子里的事儿,想问问驸马爷的意思,只是今日爷没起,我就索性等到了现在。”</p>
贺顾一边拿起碗筷,一边问她,道:“噢?是什么事?”</p>
兰宵道:“是这样,书房那条街上,有家卖笔墨的铺子,他家东家缺钱,说往后不做了,如今门面也打算盘出去,正好咱们现在那个门面,逼仄了些,我就想着来问问爷,要不要换个店面?到时候再把咱们现在这个盘出去。”</p>
“当然了……奴婢只是问一问,怎么做还是听凭驸马爷安排。”</p>
贺顾沉默了一会,仔细一想,那日他去文盛书坊时,铺子门面,的确有些逼仄,且光线也不大好。</p>
不过城南那块地方,寸土寸金,这样不完美的门面也已是难求了,如今听兰宵的意思,显然那家不做了的笔墨斋,位置更好,只是要换新铺子,便免不得添钱进去……</p>
说实话,贺顾于经商一道,天赋实在有限,他想了想,没想出什么名堂,问兰宵道:“只为着宽敞,和光线好,换个新门面,是不是花费大了些?”</p>
兰宵答道:“倒也不全是为了宽敞,那家铺子,比咱们临着国子监,近了起码半条街,从国子监出来,没两步便能走到,奴婢想着,监生都是京中官家子弟,虽然以前咱们也做他们的生意,但毕竟隔了半条街,奴婢这些日子瞧着,就是这么半条街,他们便逛不到这边来了,所以……自然是近些更好,其他不论,至少时文集、经义释论,都能好卖不少的。”</p>
“而且……”</p>
贺顾道:“而且什么?”</p>
兰宵干咳一声,小声道:“而且据奴婢观察,这些监生……还蛮喜欢买一顾先生的话本子哩!靠近国子监,另有家书坊,翻了咱们的话本子卖,竟比咱们这拿了先生一手稿子的,卖的还好,赚了个盆满钵满,实在气人!”</p>
贺顾:“……”</p>
“行吧……总归你看好了,就自己支账,盘铺子吧,这事我已省的,把账做好便是。”</p>
贺小侯爷这边,在为了一顾先生的话本子如何赚钱操心,而裴昭珩那边——</p>
他正坐在马车上翻着“一顾先生”的大作。</p>
《我做哥儿那些年》。</p>
说实话,若不是见了这话本子,将男子之间的床|第之事,写的那般靡丽,极近香艳之能事……</p>
光看着昨晚上,子环那幅纯情模样,还真猜不出来,他竟懂这么多。</p>
虽说这话本子,写的男子生子一事,有些荒诞,但倒也叫裴昭珩知道了,原来两个男子之间……竟也能……</p>
正此刻,兰疏在马车外面道:“殿下,到了。”</p>
裴昭珩“嗯”了一声,把那话本子往车厢里的小几上一扔,撩开车帘跳下了马车。</p>
此处,是汴京京郊的一个小院子。</p>
兰疏道:“咱们在此修整,等过个几日,圣上的旨意传下去,殿下便可恢复男装打扮……”</p>
“……回京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