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不是他多心, 总之，贺小侯爷实在叫他小舅子这句意味深长的“交流一二”，吓得腮帮子一颤, 回过神来便不由自主的挪了挪腚, 情不自禁的想离这位越看越不对头的小舅子远点, 脸上只干笑了一下, 道：“殿……殿下说笑了，这龙阳话本子, 我可不看的，怕是没法子和殿下交流了。”</p>
三皇子道：“……子环没看过么？可见子环方才神色，倒好像见过这话本子一样……”</p>
贺顾心中猜测，这位小舅子是个断袖, 便生怕他误会了自己, 还没等他说完，便道：“我……我虽的确瞧过这话本子，但这也只是因为，咳……殿下知道了这事儿，可不要声张。”</p>
裴昭珩看他反应看得有趣, 心中愈发兴味盎然，面上却不露声色，只道：“子环但说无妨，我定然守口如瓶。”</p>
贺顾这才顿了顿, 道：“……这话本子是我家书坊印售的，是以我才看过，写话本子的先生，也是我一个……呃，好友。”</p>
他想了想, 觉得颜之雅毕竟是个女子，将她写龙阳话本子这事儿，贸然抖搂给别人，不大地道，便只拐了个弯儿，说她是自己好友，并未言明颜之雅的女子身份。</p>
三皇子闻言却沉默了一会，半晌，才看着他，敛了面上笑意，道：“果真如此……那倒是我误会子环了么……？”</p>
贺顾闻言，点头如捣蒜，连道：“殿下真是误会我了，我对这龙阳话本子真没什么兴趣，也……也不是断袖，殿下千万莫多心，我对长公主殿下一片心意，日月可鉴，此生定然只喜欢她一个，死也不变心的。”</p>
贺顾突然这么一番剖白，不仅是因为他心中，的确这么想，也更因为……</p>
万一以后这位三殿下，真的登上了御座，到时候让新君想起来，他这做驸马的不但花花肠子，竟然还敢搞男风，给他亲姐姐戴绿帽……那还了得？！</p>
虽说三殿下性子比之太子，仁厚的多，但泥人儿尚有三分土气呢，亲姐姐被欺负，他岂能不生气？</p>
天子一怒……</p>
真的惹不起。</p>
可万万没想到，他一番发自肺腑的剖白说完，三殿下脸上神色却并未缓和。</p>
不仅没有缓和，不知道是不是贺顾错觉……</p>
他脸色倒好像更沉了。</p>
裴昭珩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果真如此么？”</p>
贺顾垂首道：“不敢欺瞒殿下。”</p>
裴昭珩顿了顿，道：“观子环方才言谈神色，似乎……很是厌恶龙阳之癖？”</p>
贺顾一怔，道：“那……那倒没有，只我不是罢了，旁人喜欢的是猫是狗、是男是女、与我又有何干，也轮不到我去指指点点的。”</p>
三皇子没回话。</p>
贺顾见他面色渐沉，最后竟然变得一点笑意也没了，只垂着眸子，眼睫微颤，不知在想什么。</p>
贺顾看着他这幅模样，却微微一愣——</p>
三殿下一冷下脸来，这幅神态，和……</p>
和瑜儿姐姐，好像啊……</p>
真不愧是亲姐弟，方才他一时不防之间，乍一眼瞧过去，险些就要看错了。</p>
他正走神，却忽然听三皇子道：“纵然子环觉得没什么，断袖之癖，也是人中少数，逆乱阴阳，世所不容的。”</p>
贺顾听了他这话，心中却不由得一动，抬眸去看三皇子神色，却什么也没看出来，半晌，才迟疑道：“……殿下，你这是……”</p>
三皇子却缓缓抬起了眸子来，那双剪水一般的桃花眼，只要一剔除了笑意，就不由得带上了三分远离世俗的淡漠寒气，和……</p>
和一点微不可察的落寞。</p>
他道：“……子环，你觉得我奇怪吗？”</p>
裴昭珩这话问的虽然突兀，并未明言为什么贺顾会觉得他奇怪，但此刻，车厢里坐着的两个人，却又都不是蠢人，贺顾只一听便反应过来，三殿下话里意有所指的是什么了。</p>
贺小侯爷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心道，三殿下要只是断袖，他自然不会大惊小怪、咋咋呼呼了，京中这些个王孙公子，出身尚不及殿下高贵，都还养小倌、去男风馆听曲儿，好这一口没什么大不了，只要……</p>
只要您别打我主意就成了，您可是我小舅子啊。</p>
贺小侯爷心中如是道。</p>
脸上却只抽抽着干笑了一下，强挤出一句道：“呃……断袖就断袖呗，又不吃别人家大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p>
三皇子沉默了片刻，半晌才道：“……我从未生过娶妻生子之念，且心慕之人……也的确是个男子。”</p>
“……除他以外，其他男子未曾叫我动念，若这般也算，那我大概便是断袖了吧。”</p>
贺顾听了，心中却不由得微微松了一口气。</p>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听三殿下语气，和他话里那“心慕之人”的意思，显然不是一天两天，近日才临时起意的，倒像是，用情已有一段时日了……</p>
那定然不会是他了。</p>
……果然是他近日来，颜之雅的话本子看多了，搞得草木皆兵，这才瞎猜些有的没的。</p>
他心道，断袖而已嘛，没什么的，反正殿下您以后，做了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倒时候您看上谁了，绑来就是，且莫说你只是喜欢男人罢了，就是您老人家喜欢猴子，也没谁嫌命长，敢多嘴一句的。</p>
立刻宽慰他道：“不就是断袖么，只要二人心意相合，志趣相投，比什么都要紧，照样快意一生的。”</p>
三皇子一双桃花眼定定注视着他，缓缓道：“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有好家世好人品，若要因我绝了后嗣……又岂能愿意。”</p>
贺顾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却有些恍然。</p>
三殿下……和姐姐实在生的太像了。</p>
叫他不由得，想起了长公主临行前那一晚，神色落寞的告诉他，自己不能生育的情境来。</p>
那时姐姐也是这般垂着眸，嘴唇颤了又颤，半晌才说得出一句话来，声音都是干涩的。</p>
她……她若是也对他动了心，一直将她身子有疾、不能生育这桩心病憋在心里，该有多难受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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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顾想起来，只恨自己那时心大，竟然那般粗心大意，什么异状也没发现，直到姐姐一个人伤心不堪，再也扛不住了……</p>
她才会离开京城，离开他，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吧。</p>
贺顾想及此处，眼眶都有点泛起酸来，他看了看还垂着眸的三殿下，忽然就产生了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这次便是发自真心的劝慰起他来，由衷道：“殿下想岔了，我是觉得……万丈红尘、芸芸众生，能寻着一个钟情之人，何其不易？若是她也恰好钟情于我，便更是人世间万金也难求的圆满事，子嗣虽好，却又怎能比得上这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人？若是殿下心慕之人，会因为子嗣弃殿下于不顾，也只说明，他并非真的钟情于殿下罢了，真是这般，那也是他不值得殿下为他如此，换一个不就是了么？”</p>
三皇子闻言，似乎有些意外，半晌他才缓缓抬起眸来，看着贺顾，道：“……倒不知，子环竟是如此专情之人。”</p>
贺顾闻言，立刻挺了挺胸脯，道：“那是自然，我心中便只有长公主殿下一人，只愿与他白头携老，再容不下其他人啦。”</p>
裴昭珩：“……”</p>
贺顾正要再说，却听三皇子忽然道：“可……若是那人，已有了妻室呢？”</p>
贺小侯爷听了这话，扭头看着微微蹙眉，一脸认真的三殿下，瞬间呆住了。</p>
……不是，本来以为三殿下已是很放得开的了，没想到他竟然这般混不吝么？？</p>
他咽了口唾沫，道：“……这，那要不还是换一个吧，毕竟有夫……呃，有妇之夫，也是已经成家之人，贸然搅和进人家夫妻中间，似乎……不大地道。”</p>
裴昭珩：“……”</p>
贺顾见他不做声，最后也只得拍了拍他的肩，道：“天涯何处无芳草，殿下这般品貌才学，何必非得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呢？”</p>
他语罢，马车外天色已暗，征野在外面喊了一句，道：“爷，快到啦！”</p>
贺顾撩开马车窗帘看了看，京郊山水如画，暮色里愈发显得有几分朦胧美感，前路远处尽头，果然有几点明亮灯火，隐有屋阁房舍层叠，显然便是那庄子了。</p>
二人闲话谈了一路，几个时辰下来，倒也不觉得马车颠簸、路途漫长，只是贺顾年少，正在长身子的时候，不免腹中空空，甚至饿的开始咕啾咕啾腹鸣起来，还好马车上只有一个三殿下，旁人也听不着，不怕丢人。</p>
见三殿下扭头看他，贺顾也只朝他咧嘴嘿嘿一笑，道：“我一向饿的快，让殿下见笑啦。”</p>
他笑的爽朗灿烂，自己没觉得怎么样，倒叫裴昭珩看了，耳根微微一热，泛起几丝不易察觉的浅红来，迅速挪开了目光去。</p>
二人下了车马，庄子里下人早已得了信儿，候在庄子门前了，管事的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六十来岁模样，背脊却并不佝偻，双目炯炯，一副很有精神的模样。</p>
老头见了他二人从马车上下来，一眼就看见了贺顾，两步行上来，道：“老朽管着这庄子十来年，如今可算见着小主人了。”</p>
这庄子，原也是言大小姐的陪嫁，且万姝儿当初，约莫是嫌弃，这庄子在京郊实在有些偏僻，没打它的主意，是以一直管在曲嬷嬷手里。</p>
老头估摸着，也是十来年前言大小姐出嫁时，言家安排过来的旧奴了。</p>
贺顾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介绍了一下，说跟着他的这位玄衣公子是三皇子。</p>
还好这老头提前得了刘管事的信儿，不然头次见王子龙孙，怕也得吓出个好歹来。</p>
不过他倒是早早打点好了一切，晚膳已在厅中，给裴、贺二人备好了，虽然菜色赶不上京中精致，却胜在新鲜、丰富，贺顾见了，也不由得赞一句用心。</p>
老头得了主家夸奖，喜滋滋的搓搓手道：“老朽听刘管事遣来的人说，三皇子殿下怕冷，这才来咱们庄子上泡泉，便叫厨房特意做了这道牛肉煲，殿下若是畏寒，老朽家中那口子，略懂几分食补之道，她说若是夏日里还畏寒，那多半儿啊，是肾阳虚哩，多吃牛肉，正好补肾！”</p>
贺顾奇道：“哦？是吗，原来竟还有这种说法，畏寒是因着肾虚么？那的确得好好给殿下补一补。”</p>
裴昭珩：“……”</p>
半晌，他面皮扯了扯，道：“……多谢老伯费心了。”</p>
这老头多半是常年守在庄子里，寂寞的紧，上了年纪也爱热闹，闻言一张老脸笑的皱纹横生，连道不敢当、不敢当，这才关了门，留他二人用饭，出去了。</p>
贺顾见征野和跟着三皇子那个侍卫，还守在背后，便道：“你两个也自去吃些东西，歇了吧，不必守在此处。”</p>
二人便应声退出去了。</p>
贺顾早前来过这庄子泡了几次，清楚门道，一边给三皇子夹了块牛肉，一边跟他道：“泡这暖泉，还是得先吃点东西垫垫，不然一会子下了水，容易叫热气蒸的头昏眼花，也别吃太多，只五分饱就够了。”</p>
裴昭珩垂眸，看了看子环夹到他碗里的那一大块牛肉，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把那句“我不肾亏”憋回去了。</p>
庄子上守着的婢女少，等用过了饭，也只有两个丫鬟过来，领着他们去了汤池，贺顾见那两个婢女要跟着进来，侍候他俩更衣，他自己没这习惯，便扭头想问三皇子，谁知还没问，就听见三殿下淡淡道：“不必了，我自己来。”</p>
贺顾见状挑了挑眉，倒还真没想到，三殿下身子虽不好，却也如他一般，不喜欢丫鬟伺候。</p>
汤池前面是个小隔间，以供主人家更衣整理，二人进了隔间，还未更衣，隔着一扇薄薄的门，便感觉到一股潮湿、蒸腾的热气从里面汤池渗了过来。</p>
夏日天热，若是平常贺顾也不会想到来泡温泉，只是如今既然是三殿下来了，他这主家便不得不作陪。</p>
还好京郊入了夜十分凉爽，不似京中那样闷热，泡这温泉才不至叫人受罪，贺顾本来也没穿几件，他又脱得麻溜儿，没两下上半身就已经脱得光溜溜了，倒是回首去看三殿下，见他正在解中衣的系带。</p>
中衣解开，贺小侯爷看着三殿下赤|裸的上半身，不由得咽了口唾沫，看的几乎愣住了。</p>
三殿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