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出太阳了,天气晴好,明亮的天光映照下,贺顾眉目间那种少年人独有的稚气、和他爽朗的笑容揉合成了一种让裴昭珩几乎无法抵御的吸引力,他几乎就要忍不住低下头,就着清晨的日光吻他了。</p>
……可他最后还是忍住了。</p>
贺顾却对一切都浑然不觉,在他眼里,三殿下只是垂着眸子,纤长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p>
裴昭珩道:“好。”</p>
……该走了。</p>
裴昭珩脚步顿了顿,他闭了闭眼,正要转身离开,衣袖下的手却忽然被人拉住了。</p>
拉住他那只手的主人,体温比他高。</p>
子环的手没有他大,可对裴昭珩来说,那手的掌心却热的几乎发烫,烫到裴昭珩的心跳都不由得随之加快了几分。</p>
贺顾低头往他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裴昭珩一看,竟然是个折成三角的护身符。</p>
贺小侯爷双手合十、眼神十分虔诚:“无量天尊,殿下这一趟定然顺顺利利!”</p>
心中念叨道,谁捣鬼都反弹!反弹!</p>
贺顾这才放开了他的手,严肃道:“这符五十两一张买的,老贵了!肯定很灵验的,殿下一定要带在身边,诸邪退散!”</p>
裴昭珩失笑。</p>
他道:“好,我一定带着。”</p>
二人这才辞别,车马队伍就这么在长街上浩浩汤汤启程离去,贺顾驻足看了一会,这才回家去。</p>
忙了三天,送走三殿下,才稍稍能喘口气儿。</p>
不过还是有正事儿的。</p>
他在公主府喝了口茶,歇了一会,便又出门,往长阳侯府去了。</p>
万姝儿不在了,他当初担心的缘由也没了,本来有意把贺容从言府接回家来,毕竟一直借住在言府,外祖父外祖母上了年纪,打扰着也不太好。</p>
谁知他去接人,外祖母言老夫人却死活不依,硬要留着小外孙女在言府作伴,只和贺顾道:“容儿毕竟是女孩,女孩家自然还是要女子照顾才好,如今侯府只你与诚儿在,她嫂嫂又远在宗山,也管不得她,倒不如留在外祖母家这儿,总之你放心,定然喂得白白胖胖,不叫她受一点委屈的。”</p>
贺顾无奈,道:“这……总是叨扰二老,我这做哥哥的也没尽到什么心,心中过意不去……”</p>
言老夫人听他这么说,面色一肃道:“说要尽心,倒还真有你这哥哥该尽心的地方,如今她渐渐大了,也该留个心给你妹妹相看相看人家了,我和你外祖父……实在不会挑女婿,识人不明,这次就不掺和了,只管长长眼,紧要的还是顾儿这做哥哥的给她好好挑,过几年才好着手,给容儿备嫁妆、打头面、顺顺当当出嫁,不至误了年华。”</p>
贺顾挠头道:“容儿才十岁呢,是不是太早了。”</p>
言老夫人笑骂道:“女孩子跟你们这些野小子自然不同,一辈子的大事,自然得赶早、精心着呢!你觉得早了,到时候京中差不多年纪的好儿郎,都给别家闺女定去了,叫你妹妹一个人留在家里嫁不出去做山大王?还是女将军?”</p>
贺顾忍不住给言老夫人逗笑了,道:“好好好,我回去一定赶紧给容儿挑就是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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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老夫人又笑道:“还不止容儿呢,诚儿也快十四了,你如今袭爵,是一家之主,都该记着,可别光自己娶了媳妇,就忘了弟弟妹妹。”</p>
那日贺顾被言老夫人念叨的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实在扛不住了,赶紧一股脑的答应,言老夫人这才作罢。</p>
这日他回侯府,就是为着这个事儿去的。</p>
贺容的婚事暂且不论,贺诚的确是差不多到了年纪,他这个做大哥的也该上心了,之前请刘管事帮忙理过了京中和诚弟年纪相仿官家小姐的名目,这几天一直忙着三殿下的事,直到此刻才有空抽身回去看。</p>
谁知刚一进府门,在正厅坐下,刘管事递给他名册,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p>
贺顾见了那块羊脂玉,不由得微微一怔——</p>
这不是……他与瑜儿姐姐成婚前日,换给那个卖护身符的道士的么?</p>
刘管事道:“爷,昨日府中来了个道士,说是要用这块玉换五百两银子,是您答应过他的,小人问过了账房的岑先生,他说爷几个月前,似乎的确吩咐过这么回事,我们便把银子换给了那道士,这玉佩……应当是爷的东西吧?”</p>
贺顾收过了那块玉佩,看了看道:“的确是我的东西……我也的确答应过那个道士,可以用这块玉佩来府中账房换五百两银子。”</p>
只是都这么久了……他怎么才来换?当初他卖护身符的时候,不是火急火燎一副着急用银子的样子么?</p>
便问了一句:“他没说他怎么现在才来换么?”</p>
刘管事道:“岑先生问了,怎么爷吩咐过了几个月了他才来提银子,那道士也挺有意思,只说他回家睡了一觉,一不小心睡过了头,这才来迟了,可谁回家睡觉,能一睡就是几个月的啊?”</p>
刘管事笑着摇了摇头:“这道士看着疯疯癫癫的,还说什么……”</p>
贺顾收了玉佩,正寻思那道士的确疯疯癫癫的,不过他这段时日看了不少颜之雅的话本子,里头的高人没一个正常人,他问了颜之雅,“一顾先生”答曰:要是高人和寻常人一点不同都没有,那还叫个锤子的高人。</p>
……还挺有道理。</p>
贺顾也没太在意那道士到底是不是在忽悠他,心中觉得信则有不信则无,听了刘管事下半句话,也只随口笑问了句:“他还说什么?”</p>
刘管事哈哈笑了两声,道:“他还说这块玉在他家待了两天,算是开过光了,是件法宝,叫小人转告,让爷日后带在身上,说是自有妙处,我们问他是什么妙处?他却又不答,只哼哼唧唧唱个小调走了。”</p>
贺顾笑道:“是么?”</p>
也没太在意,只收了玉佩,不再琢磨这事儿了。</p>
贺顾翻过了刘管事整理的名册,从头看到尾,最后眉头却微微蹙了蹙,抬头看了看刘管事,道:“这名册上的……门第是不是都低了些?”</p>
虽说男要低娶,女要高嫁,但刘管事整理这个小册子上的全是京中、甚至京畿,七品乃至七品以下小官之女,甚至还有做生意的商贾人家,倒不是贺顾拜高踩低、嫌弃这些姑娘门第不好,只是贺顾自己觉得,婚配嫁娶最重要的就是能互相爱慕、夫妻二人处得来,有话说,就比如他和瑜儿姐姐,他怎么看姐姐都是最好的,他和姐姐也有共同话题,能一起读书习字,能一起练剑练刀。</p>
诚弟自小泡在圣贤书里,他才情不俗,喜欢的多半也是知书达理、温柔大方的女子,可这样小官家的女儿,甚至商贾之女……别说读书了,识得几个字都不好说,万一撞上个自小只学女红刺绣、家里父兄坚信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怕是不会和贺诚太和的来。</p>
看出贺顾表情不对,刘管事连忙苦着脸解释道:“其实这也不是小人不好生给二少爷挑选,以前老侯爷也是操心过二少爷的婚事的,只是爷有所不知,咱们家毕竟是勋贵,那样书香门第、清流人家本来就多是避嫌,不愿与咱们这样人家结亲的,至于一样门第的勋贵,又都介意着……介意着二少爷盲了一只眼,这便……不大好寻人家了……”</p>
贺顾沉默了一会,心知刘管事说的的确没错,半晌才低叹了口气,道:“罢了,这事管事先不必管了,我来想办法吧。”</p>
贺顾琢磨着,明日去问问王家大嫂,毕竟王家是书香门第,老师又桃李满天下,门路应该比刘管事知道的多。</p>
就遣了下人去跟王家递拜贴。</p>
这日贺顾回了公主府,早早就睡下了。</p>
贺顾洗漱完毕脱了衣裳爬上床,刚一躺下就感觉到腰侧硌得慌,伸手一掏,便发觉是白天刘管事带给他那块羊脂玉,贺顾把玉往枕头下面一塞,许是这几天他操心着三殿下的事,有点太累了,头一沾枕头,很快就睡着了。</p>
然后就做了个十分奇怪的梦。</p>
梦里三殿下一身龙袍,眉目冷肃,端坐于御座之上,崇文殿下文武百官躬身跪拜、口呼万岁、俯首称臣。</p>
梦里的三殿下眉眼比如今成熟了许多,且气质也和现在天壤之别,不像现在这个温文尔雅、内敛谦和的翩翩君子,倒让人觉得……</p>
沉默、阴鸷……身上沾着血气。</p>
贺顾心道,看来现在扶三殿下上位已经成为他的执念了,这得多念念不忘,做个梦不梦到瑜儿姐姐,倒梦到三殿下当了皇帝。</p>
他对主君真是一片丹心日月可鉴啊!</p>
只是,这梦也有些古怪。</p>
贺顾围观了成为皇帝的三殿下一整日的活动、批折子、上朝、梦里的三殿下和他皇父不同,看着不大好说话,在朝会上说一不二,就连那群整日没事儿都要找事硬弹的弹棉花专业户言官,都噤若寒蝉,不敢瞎叨叨。</p>
三殿下退了朝,回了揽政殿批折子,一批又是大半天过去,贺顾分明是在做梦,看着他一动不动,却产生了一种无聊的又要在梦里二次睡着的错觉……</p>
直到入了夜,才终于有宫人掌着灯,劝他歇息,别伤了眼睛。</p>
贺顾精神微微一振,心道,要来了是么?后宫佳丽三千人,唉想想还真有点不好意思,竟然要看小舅子的活春|宫了,他就当为了以后和瑜儿姐姐的幸福生活,观摩学习一下好了。</p>
咳……真的就是观摩学习一下。</p>
然而,贺小侯爷暗搓搓期待了半天,梦里做皇帝的三殿下却一个妃子也没叫。</p>
或者说,他好像就没有妃子,敬事内官连牌子都没拿来给三殿下翻。</p>
贺顾正有些茫然的想,三殿下做个皇帝做的这么苦行僧吗?吃饭都是草草扒拉两口,晚上还要一个人禁欲的孤独入眠不成?</p>
然而事情走向却和他想的不大一样。</p>
三殿下的确是孤独一人,但又算不上禁欲……</p>
因为,他竟然……当着贺顾的面,自|渎了??</p>
虽然是个梦吧,但是这也实在怪尴尬的……</p>
梦里贺顾说不准自己在哪儿飘着,又是个什么形态,总之距离龙床上的裴昭珩很近,他就这么僵硬的听着三殿下喑哑的低低喘|息声在他耳边起起伏伏,然后看着他……那什么……</p>
别说,三殿下平日里看着冷冷淡淡、不显山不漏水的,倒还挺持久,咳……</p>
贺顾正在暗搓搓把自己和三殿下的那啥的时间比来比去,却忽然听到三殿下一声低|喘,口里溢出一声断断续续的低|吟……</p>
“子……环……”</p>
贺顾:“……”</p>
这个梦有问题……</p>
放他出去!放他醒过来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