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夫人也一同来正堂。”</p>
万氏心中莫名升起一种不祥预感。</p>
不知为什么,自从这趟贺老侯爷从承河回来……她简直就像走了背点儿。</p>
当初,怂恿侯爷带着这个小孽种去承河,便是想着承河是个不毛之地,又有那么多丧心病狂的逆贼,叫他同去,刀剑无眼,万一小孽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日后岂不省事?</p>
就算没事,想想这小孽种在那鸟不拉屎的边陲之地,平白受一顿折腾,也叫她心中快活。</p>
果不其然,她一吹枕头风,说贺顾也快十六了,机会难得,若不跟着父亲一同去历练一回,岂不可惜?</p>
侯爷只稍稍一沉吟,便立马允了。</p>
谁成想,贺顾一趟承河之行,屁事没有,也便罢了,听说那日他跟着侯爷进宫,竟然还因为平乱之功,在圣上面前露了脸,得了嘉奖??</p>
万姝儿这才忽然开始有点回过味儿来了。</p>
再加上前日,贺诚怒气冲冲的来质问她,为何要把贺顾八字递进宫去,万姝儿这才从贺诚嘴里得知了一件事。</p>
原来自先帝惠和年间起,本朝公主出嫁,便有了个新定例——</p>
驸马尚主,成婚后公主与驸马的辈分,便在家中一起提一辈,这本是先帝心疼那时出嫁的仪清公主,怕女儿日后在婆家被立规矩为难,才会如此。</p>
本朝开国多年,裴家出来的皇帝们有个特点,便是护短且犟,有那护着一个男人做了几十年皇后的高祖珠玉在前,先帝毕竟只是爱女情切了些,大臣们思来想去,觉得反正也就驸马家倒霉,日后千万别叫自家儿郎做驸马也就是了。</p>
便不再反对,这规矩也沿袭至今。</p>
但万姝儿可不知道这些,她听贺诚提及这规矩时,简直不可置信。</p>
这才惊觉,若是真叫贺顾跟着公主提了一辈,日后,他岂不要在自己面前翻了天去?</p>
万姝儿被贺老侯爷一顿凶,其实很冤枉,至少刚才,她也是同贺家一家人一齐盼望着——</p>
陛下、娘娘、长公主殿下……</p>
你们可千万不能看上贺顾这个小兔崽子啊!</p>
吴德怀当即开口怒斥道:“放肆!陛下和皇后娘娘面前,岂容你来指摘起长公主殿下的不是了?殿下何等才学,难道还看不了你区区一个监生的文章?”</p>
那青年被吴德怀训斥,这才猛地回过神来,自己竟然在天家面前如此失仪,霎时白了一张脸,可惜话已出口,再后悔也已经晚了。</p>
皇帝摆了摆手,吴德怀见状连忙低头躬身退后,皇帝目光这才转向阶下跪着的白衣青年:“朕若没记错,你父亲是御史台的赵秉直吧?”</p>
白衣青年瞬间感觉到手心足底一寒,牙关也不自觉的打起战来。</p>
皇帝淡淡道:“赵秉直是个本分的人,不想却教出你这么不本分的儿子,来人……”</p>
然而他话音未落,珠帘后的长公主却道:“父皇且慢。”</p>
众人俱是一怔,却听长公主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我心有偏私,我便让你留下,看完下场武试。”</p>
皇帝和皇后对视一眼,竟然并没有反对。</p>
吴德怀虽然心中看赵秉直那个缺心眼的儿子很不顺眼,但长公主既然已经决定了,他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p>
尽管认了,却免不得要叫他吃点苦头。</p>
吴德怀当即唤来两个人高马大的内官,两人一左一右,将那呆若木鸡的赵家公子架住,跟在了前往武试场所的众人背后。</p>
武试场所是御苑中临时设立的一个小校场。</p>
贺顾心知他虽然过了文试,但自己那份答卷平平无奇、没甚亮点,也实在称不上才华横溢,若要指望着通过文试脱颖而出,肯定是不可能了。</p>
武试他必须拔得头筹。</p>
还好,武试嘛,既然沾个武字,那是贺小侯爷吃饭的家伙,他一听到这个字,顿时心也不慌了,气也不喘了。</p>
只暗自琢磨一会切磋时,万一对上了王二哥,可千万别把他揍坏了才好。</p>
午后日头高悬,阳光灼人,吴德怀办事甚为妥贴,早已在校场中设好了御帐,以供皇帝皇后和长公主歇息乘凉,贺顾等人则被安排在了校场中。</p>
贺顾见着校场入口处,几名内官牵了四匹高头大马进来,不由得微微一愣——</p>
难道今日武试竟不止切磋,还要比骑射不成?</p>
……遭了,他今日来之前,一门心思琢磨着要在陛下和娘娘面前,表现的像个文质彬彬的好孩子,今日他身上衣裳好看归好看,却也是贺顾甚少会穿的宽袍敞袖,十分不便弓马。</p>
贺顾急中生智,眼见着那边牵着马的内官们还没过来,索性将头上发带扯下一截,从肩背臂膀处绕了一圈,把袖口腰身束紧,又在胸前打了个蝴蝶结。</p>
王沐川冷眼瞥他一眼,并没说话,那位荣远伯府的世子陆归宁倒是看着他挑了挑眉,十分新奇的笑了笑。</p>
贺顾瞧见吴德怀在御帐中,低头躬身附耳在长公主身前,也不知公主叮嘱了他些什么,良久他才施施然过来,将武试的比法告知贺顾四人。</p>
武试也分了两轮,先比骑射,二比擂台。</p>
吴德怀心知,大约陛下和长公主殿下,还是心软了,不忍让他们直接上擂台,平白挨一顿好揍,倒不如在骑射环节,便让他们知难而退,若能如此,也是件好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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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四名内官刚把马儿一牵来,王沐川见了那马,立刻皱了皱眉,抬手揖道:“川不擅骑射,还请吴内官转告陛下、娘娘和长公主,既然要比骑射,我便只能弃权了。”</p>
吴德怀道:“既如此,便请二公子先一旁观礼吧,少顷试毕,咱家自会安排宫人带二公子出宫。”</p>
王沐川颔首,看了眼贺顾,便走到一边去了。</p>
贺顾琢磨,若是方才,长公主念他们四人名字时,是根据文章好劣区分先后,那现在文章最好的王二哥已经弃权了……</p>
而他最大的对手,竟然是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已经三十来岁的魏世恒。</p>
他文章排在最末,武试若不能拿个魁首,恐怕是盖不过人家的。</p>
他可得支棱起来啊!</p>
想及此处,贺顾便第一个接过了内官递来的马疆,一个纵跃翻身上马。</p>
他这一跃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身姿如燕。</p>
便是吴德怀这等没摸过马的人,也从他简简单单一个上马动作,看出贺小侯爷的马上功夫定然不差,吴德怀眼睛微微一亮,在心中暗叫了一声好。</p>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p>
当年太|祖皇帝马上得天下,多年来,弓马骑射在大越朝不仅是武人杀敌的手段,于勋贵们,也自有一套切磋比试的体系。</p>
百发百中固然厉害,然而真正厉害的,却绝不是站着不动,盯着静靶闷头射。</p>
——纵使马背上颠簸着,却还能百步穿杨,那才是真功夫。</p>
御苑的临时校场虽然不算大,但驰着马跑一个来回,却也需要整整一盏茶的功夫。</p>
偌大的校场里放出去了五十只兔子,打得兔子数量最少的,便要被请去边儿上和王二哥喝茶了。</p>
贺顾从内官的手中接过弓箭,掂了掂,皱眉心道怎么这么轻,他低头看着那马下的小内官道:“可还有更重的弓?”</p>
内官应是,又从边上取来一张弓,贺顾又掂了掂,仍是轻飘飘不得劲。</p>
不是他非得矫情作态,贺顾从小就天生大力,小时候他练骑射摧残坏的弓,就是没有一百也得有八十,这要是真的跑起马来,他一个不慎,搞不好连弓带弦,都能给扯断了,糟蹋东西便也罢了,可不能耽误了武试。</p>
吴德怀在边上看着,也不由得诧异道:“小侯爷,这已经是校场里开弓之力最大的了,竟还不顺手吗?”</p>
贺顾也很无奈,只得摸摸鼻子,道:“还是太轻了。”</p>
吴德怀只得又回了御帐中,去跟皇帝通禀,回来时他身后跟着个小内官,内官怀里抱着张眼熟的大弓。</p>
吴德怀道:“陛下说,这是那日赐给小侯爷的角弓,小侯爷走的匆忙,未曾来得及带走,原想等今日试毕了,再叫小侯爷带回去。正好,眼下您若是实在没有顺手的弓,不如试试它?”</p>
贺顾一时竟也没想太多,只接过了弓,掂了掂,手感果然和那日一样好,他当即笑道:“多谢公公。”</p>
吴德怀皱巴巴的老脸微微一笑,道:“那便开始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