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道：“陛下还要诳我，瑜儿年纪小不懂事，难道陛下竟也不为女儿着想吗？瑜儿是女子，便是身份再尊贵，也总是要嫁人的，否则等本宫百年之后，瑜儿孤身一人，这宫中谁能护她，谁又能照顾她……”</p>

皇后说到这里，那双原本灵动的美目，眼神却忽然呆呆的顿住了，她口里喃喃的，又重复起了刚才的几句话，神色变得有点呆怔：“这宫中……这宫中，有谁能护她，谁能护的住本宫的瑜儿……瑜儿……”</p>

皇帝和长公主见了她这副模样，不约而同的面色一变。</p>

果不其然，下一刻，皇后的脸色已然煞白一片，她双目空洞，一把拉住了身侧一个小宫女，再也不复之前模样，神情状若疯狂，尖声道：“瑜儿呢？本宫的瑜儿呢？！”</p>

“本宫的瑜儿在哪里？！”</p>

“陛下！！阿蓉和你的女儿没了，瑜儿没了！”</p>

皇后发起疯来，衣袖乱拂，案上茶盏亦被拂落在地，瓷器摔碎的脆响听起来让人头皮不由得一耸。</p>

皇帝想上前拉皇后，却被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王内官拦住了。</p>

“陛下，保重圣体，长公主殿下在呢。”</p>

长公主果然立即两步上前，蹲在了皇后面前，她一把拉住了皇后不住乱动的手，沉声道：“母后，母后清醒一些，儿臣没事，儿臣在这里，儿臣在母后膝下。”</p>

陈皇后呆了呆，这才低下头目光怔怔的看着她，道：“你……你是本宫的瑜儿……？”</p>

长公主拉过她的手抚在自己面上，轻声道：“是儿臣，儿臣是母后的瑜儿，母后不认得了吗？”</p>

陈皇后的手在他颊畔颤抖着，一点点把长公主的额发拨开，轻轻抚着孩儿的眉眼，半晌她才带着点泣音道：“是……你是本宫的瑜儿，本宫的瑜儿没事，瑜儿还在……本宫的瑜儿还在……”</p>

一边说着，一边又哭又笑的把长公主揽进了怀里。</p>

皇帝看到她这副模样，心中酸涩，鼻头一阵发酸，猛地转过头去仰起了下巴，硬生生把眼眶里温热的液体憋了回去。</p>

他站起身来，道：“朕出去走走，吴德怀。”</p>

吴德怀连忙跪下应道：“老奴在。”</p>

“好好照顾皇后，今日的事朕不要传出去一丝一毫，该怎么做，你心中清楚。”</p>

吴德怀忙道：“老奴知晓。”</p>

皇帝踱步出了御帐，长公主却趁着皇后抱着他不备，在她颈后轻轻一击，皇后这才眼白一翻，软软的倒在了他怀里。</p>

“去芷阳宫请李嬷嬷来。”又侧目对兰疏道，“叫人去太医院请太医。”</p>

兰疏颔首应是，立刻转身去了。</p>

长公主这才把皇后交给了旁边的宫人，沿着刚才皇帝离开的路跟了上去。</p>

皇帝果然没走远，出了校场，是御苑中一处小花园。</p>

皇帝背对着来时的方向，站在一株桃花树下，不知在想什么，王内官垂首跟在他身后，见了跟过来的长公主，轻声唤了一句：“殿下。”</p>

皇帝背影一顿，转过身来看到长公主，却似乎并不意外，他那张布满了细纹的脸上，此刻竟带着些愧色。</p>

王内官立即很有眼色的退远了。</p>

皇帝嘴唇颤了颤，他眼眶微微有些发红。</p>

“珩儿……”</p>

“朕对不起你母后，也对不起你。”</p>

“你可怨朕么？”</p>

人已到齐，皇帝从吴德怀手里接过名册，草草扫了一眼，道：“有三个没来？”</p>

吴德怀垂首敛目，揖道：“回陛下的话，午时已到，三位公子仍未至太和门，老奴便依陛下所言将他们三人从名册上划去了。”</p>

皇帝微微颔首，目光转向殿下跪着的七八位官家子弟们，一一扫过，看到贺顾时他目光顿了顿，转头看了眼皇后。</p>

陈皇后果然也一眼注意到了贺顾，眼底喜色连挡都挡不住。</p>

皇帝把目光又转回了殿下，这次他注意到了一个穿白衣的青年，愣怔了片刻，道：“你是……王家二郎？”</p>

王沐川叩首道：“草民王沐川，叩见陛下。”</p>

皇帝蹙了蹙眉，道：“你来选驸马……你父亲可曾知晓？”</p>

王沐川道：“回陛下的话，家父不知。”</p>

贺顾嘴角抽了抽，心道就算不知，你也不能在陛下面前这么耿直啊……</p>

这不是相当于直接告诉皇帝，王老大人不愿意让儿子尚公主，他是偷偷摸摸来的了么？</p>

皇帝果然蹙起了眉来，他看着殿下跪着的王沐川，眼神里隐隐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p>

“你今年春闱落榜的事……朕也听王老大人提过了，然你年纪轻轻，能过乡试中举，已是十分难得。便是会试落榜一次，回去好生准备，三年后再来，未必不能取中。”</p>

“如今你不好生读书，等着来年春闱再考，倒是来凑这选驸马的热闹，是何缘故……”</p>

他话音未落，珠帘后的长公主却轻咳了一声，皇帝听到后面色一怔，果然不再说了。</p>

王家家门清正，王沐川断然不可能会为了一点赏赐，断送前程。</p>

但也正是因为王家家门清正，两朝以来，无论是王庭和老大人，还是他已在朝为官的长子，都是只受命于君的纯臣，从不曾掺和进那些党同伐异的烂事里。</p>

这样的王家人，也是一根直肠子，王沐川收到了宫中递来的帖子，让他参选驸马，当然也不会像别人那样不愿意，便不来了。</p>

王家人的确忠心，只是忠的实在太过，简直傻的有点可爱了。</p>

至于给王二公子递了帖子的，自然是恨不得把京中所有有点名头的青年才俊，都给女儿好好选一选的陈皇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