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生说,这场战是一定要打的,现在国家国际关系很紧张,若是没了苏联的信任,工业化将起步将更加艰难,那两个超级大国虎视眈眈,三八线上不论是谁驻军,卧榻之地,岂容他人窥伺。
她不懂。
“那么多人,这缺你一个文弱读书人不成,你不准去!”
他沉默着,不说一句话。
她很生气,但她只能干着急,拽着他胳膊,一遍遍央求他不要去。
“你就是一时兴起,你这个干什么事都干不好的人,你有什么能坚持的下去的,你对什么都三分钟热度,吃不了苦,不行的,你不行的,你只是说说而已对吧,像之前一样,跟过去一样,只是跟我说说而已的!”
“不要去啊!”
她泣不成声。
就像过去一样,每次都兴致勃勃,很快就放弃不就好了吗?
“我喜欢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但有两样不是,其一就是我的国家。”
他笑着说,“我会写信回来的,后天就走了,到时候能送送我吗?”
女生转身跑了。
出发那天,男生站在火车站台,茫茫人海等了许久。
他过去一直都是什么都爱瞎折腾,但是什么都坚持不了多久,什么都是口头上说说,就像什么当运动员,去练跑步,跑了没两天就当没这回事了,尽管这样,那个女生每次都会笑着支持自己,说你行的。
他第一次有了一定要干的事情,结果她却第一次说,你不行的。
真是失败啊。
他挠挠头,火车要发车了,她没来啊。
他还有话想跟她说的。
其一是我的国家,其二是你。
好像没机会说了。
火车一声笛鸣,轰轰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那天女生是打算去站台送他的。
她还化了淡淡的妆,穿了最漂亮的衣服。
结果在去的那天,失足掉进了池塘里,上来的时候湿漉漉的。
那年冬天很冷,跟今年一样冷,北风如刀,天又黑,风又大,还下起了雪。
要快去火车站才行,妆都花了,最漂亮的衣服也湿成一坨,这个样子去送他真的太丢脸了。
“妹坨!你说那班车,刚走了啊!怎么全身都湿了噻!”
站台的人这样跟她说。
她呼吸急促,身上还滴着水,滴滴答答离开站台。
这个蠢兮兮的模样,果然还是不能让你看到好一点。
只是女生自幼体弱多病,那年冬天她高烧不退,没等到开春,也没等到信。
风无理一路推自行车到校门,快到保安亭了,老婆婆边说边跟着,那是她过去的回忆。
“李全生……要我帮你找找这个人吗?”
“不用了。”
她笑着道,笑起来青春洋溢,估计是别人都看不见她,所以想跟风无理说说话。
说完也就释怀了。
“还让你陪我聊了那么久,不过是一些很无聊的往事而已。”
说完,她已经没有跟在身后,风无理回头看,她站在保安亭前不再跟着,跟他招手。
他就不招手了,只是很隐晦地点头致意,骑上自行车进入茫茫夜色。
“李大爷,换班了。”
保安亭里有人来更替,天气冷,老李刚刚打起了盹,好像隐约到有人叫自己名字,原来是替班的小赵。
他笑呵呵地:“噢!换班了啊,嘿!”
“大爷,都一把年纪了,你也歇歇吧。”
“害!这不是性子爱折腾,你让我回家坐着,那是一万个坐不住,在这里多好,能看着这些小年轻,老有意思了。”
“天冷,大爷你注意保暖啊。”
“行!”
老李走起路来有点瘸,听说年轻那会儿上过战场,右腿受过伤,但身子骨特别硬朗,八十来岁看起来跟五六十差不多,当了二十多年保安,校领导劝过他好多次,他说还能跑能跳,不愿回家闲坐着。
老李把一顶毡帽戴在脑门上,扶了扶帽子,裹紧身上的大衣,一瘸一瘸走出保安亭,步入夜色,现在还没下雪,但已经很冷了,那年冬天好像也是这么冷。
老李就住在学校旁边,跟当副校长侄子住一块,就像他说的一样,闲不住,现在下班了也不想回家坐着。
就在校内走着,走着就到了那棵老榕树树头。
晚风一过,叶声如浪,偶尔有学生走过,临着快上晚自习,人影匆匆。
他在那树前一坐,满是沟壑的脸上笑起来像一朵老菊花,从衣服袋子里掏了个小酒瓶,抿了一口驱驱寒,揣着手坐在那儿,像很多年前一样。
“遍青山~蹄红了~了啊杜鹃~”
他用苍老,干涩,如枯柴般的声音哼唱着。
其中好像有在乡间胡作非为的稚童,有青涩懵懂,看到心爱姑娘嘴笨少年,有冷雪夜中随军步行的坚毅青年,有一瘸一拐回到家乡,得知那人身死的沉默中年。
“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
这首《游园惊梦》唱的悉数不在调子上,难听死了,果然这人不管是什么也做不好。
夜色下,走来两个年轻人,一个一脸衰样的男生,身上脏兮兮的,不知道还以为泥里打滚,还有一个穿着白色羊羔服的女生。
两人在那里静静地听着那老叔唱的昆曲。
……
风无理骑着自行车,刚出到学校路口,看到一只小西楼,臭着脸插着兜站在冷风中。
“你怎么在这里?”
“刚路过……我不是说了在这里打工吗?你脑子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一起回去吗?我载你回去吧?”
尺凫不情不愿地坐在他单车后边,小姑娘侧坐着,想了想,还是抱着他腰。
——
PS:最后公司二人组出现,是因为女生(游魂)就在李大爷旁边站着,数落他这辈子什么也干不好,唱的曲儿都全跑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