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慎郡王府的粥棚格外大,格外显眼,竟然搭建到了御街上!
据说这次放粥义举得到了皇帝的赞赏,内阁众位大臣被叫进皇帝寝宫,商讨给慎郡王升亲王爵位的事。
吴大人因此吓得不轻,天没黑呢,就急急忙忙去找了还在家养病的宋建鸣。
宋建鸣在家里干嘛呢?
他在以探花郎之才鼓足气势洋洋洒洒地替亲家写起兵檄文呢,现在已经写到第四个版本了。
第一个版本是控诉大皇子无才无德,不配为君的;
第二个版本是讨伐信王狼子野心,泾国公府作恶多端的,肃王府起兵只为保卫父皇,清君侧的;
第三个版本跟第二个版本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把信王改成了俞王。
现在写的这个版本,是为了靖王准备的。
但是宋建鸣拿着笔,想了一个上午,愣是没找到四皇子殿下有什么值得攻击的地方,正在犯难。
“宋老弟,宋老弟!出事了,出事了!陛下今儿亲口说要升慎郡王的爵位!!”
吴阁老咋咋呼呼地闯进来。
宋建鸣听闻此事,一脸淡定地放下笔,将几篇檄文用一本《孟子》压住,老神在在地笑道:“吴老哥来了!”
“咳咳!”吴尚书自觉失态,清清嗓子,整理一下头上的幅巾和道袍,道:“宋老弟咋样了?病可大好了?”
“许是在南边的时候海鲜吃多了,腰疼,腿疼,一到冬天就浑身疼。”宋建鸣随口胡诌着。
吴尚书进得书房来,上下打量他一通,激动地道:“先不说你头疼还是脚疼了,陛下今儿亲口说大皇子仁义孝顺,这些年来一直慎身修思,言行恭谨,要升他的爵位!你不知道,今儿大朝会,陛下当着众臣的面,提到大皇子乃是皇后嫡出,之后来了内阁就要咱们商议一下大皇子升爵位的事!严首府的意思是直接复立太子,另外几位阁老都觉得先升亲王,过段时间再复立太子好。”
宋建鸣依旧坐得稳稳当当地,笑道:“吴老哥,放心吧,您看着瞧好了,甭管是太子还是亲王,升不了的。”
隔日,天上飘着雪花,顺天府府尹满头大汗地进了宫门,却是半道被个年轻的锦衣卫拦下来了。
“小冯大人,这是要紧事,你还是不要拦住老夫的好。”史府尹一脸严肃地说道。
冯进只恭敬地朝史府尹拱手道:“什么要紧事叫府台大人为难了?下官并非拦着您,而是皇爷的病情您也知道,不容有失。有什么事是内阁不能处理的,非要叫皇爷亲自处理不可?万一再气出个好歹来,您负责还是我负责?”
冯进故意用了“皇爷”这个相比于陛下更为亲近的称呼,他父亲自小跟在皇帝身边,还救过皇帝一命,感情比亲兄弟恐怕还要更亲近一分。
这么一说,史府尹立刻迟疑起来,犹豫半天也拿不定主意,低声道:“小冯大人,这事儿牵扯了大殿下,您说我是报还是不报?”
废太子李炽讨厌别人喊他“慎郡王”,慎这一字,于他是一种侮辱,好像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他曾经犯过的错,于是废太子就更不能喊了,所以史府尹用了“大殿下”这个称呼。
现在朝中除了坚定的肃王派和坚定的俞王派之外,人人都谨慎小心得很。
这位史府尹就是个胆小的,他巴巴地望着冯进,道:“小冯大人消息灵通,大殿下府上窦良媛娘家闹出来的事儿,您也听说了吧?”
冯进装傻:“什么事?我怎么晓得?”
“嘿哟哟!都什么时候了,您可别捉弄史叔叔我了!”史府尹抓着冯进的手腕,将他带到阴凉点的地方说话,“窦家在京城和直隶地区放印子钱,不仅放印子钱,人家还不上就霸占人家田产,逼良为娼,逼死人命!逼死人命就算了,还不止一家!十几家联手跑来顺天府来敲鼓鸣冤,还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你说我这……”
史府尹抹一把头上的汗,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
冯进一副惊讶的样子,严肃道:“要是这事,您更不能叫皇爷知道了。皇爷什么心思,你知我知,满朝廷都知道。皇爷前日还夸大殿下孝顺呢,将大殿下捧这么高,这事儿打脸啊!”
“可不是么!”史府尹跺脚。
冯进看似认认真真想了半晌,才道:“我觉得这事还是不要叫皇爷知道为妙,您先想法子压一压,稳住那几家人。我这儿倒是有个更大更荒唐的事,要是闹出来,京城的百姓没准就能把窦家的事儿给忘了。”
“什么事?”史府尹有种不祥的预感。
冯进凑到他耳边悄悄道:“信王殿下常常半夜三更去翻俞王府的围墙!”
史府尹面色一凛,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的,这是什么天杀的狗血八卦?
“做……做什么?”
“偷人!”冯进朝他调皮地挤挤眼睛,“俞王妃连着生了两个女儿之后就不比原来得宠了。侧妃生了长子,俞王偏偏又迷上宜春楼一个叫南湘的花魁。这俞王妃为了生儿子,一来二去的,嘿嘿嘿!现在俞王妃肚子里那个,说不准俞王殿下的嫡子是信王的种呢!”
“这,这不可能!”史府尹连连摇头。
冯进却一脸兴奋地继续说着这天杀的狗血八卦:“怎么不可能?俞王妃是泾国公府的姑娘,自小就常常进宫的,人又长得漂亮,与信王殿下一样是自小的情分。再说了,自信王殿下毁了容,贵妃娘娘和泾国公府完全放弃了信王殿下,他积怒之下,用绿帽子报复弟弟,完全说得通啊!”
史府尹捂住耳朵,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不不,本官今日可什么都没听到!冯小公子,下官告辞!告辞!”
史府尹堂堂正三品的大官,比冯进高两级呢,现下是吓得“下官”两个字都蹦出来了。
当天夜里,肃王身边的杨公公带着一群暗卫乔装打扮护送着联合击鼓鸣冤的那十几家人秘密出京,前往山东避风头。
京城里,城南书塾的厨房里,大铁锅里炖着半只猪的猪肉块,还有秋天里就腌好的酸白菜,以及宋清月从自己庄子上拿来的红薯粉条,咕嘟咕嘟地,又香又暖和。
王婶子、刘婶子、马婶子还有墨屏、墨兰几人聚在灶台后头一边烤火,一边嗑瓜子儿唠嗑。
“听说了么?”
“听说什么?”马婶子问。
“就是之前一起击鼓鸣冤那十几家人啊!”墨屏道。
“哦!前几天闹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的!”刘婶子噗呲噗呲吐着瓜子壳,摇头叹息:“都是可怜人呐!”
刘婶子感同身受地道:“要是他们在世子妃娘娘这儿借钱,也不至于被逼成那样!真是太可怜了!”
墨兰道:“可是你们不觉得奇怪么?十几家人,一夜之间全都不见了!”
“嘶!”几位婶子同时抽气。
马婶子道:“莫不是,被那废太子给……”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墨屏赶紧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可别说出去!那废太子,几年前去江南游玩,贪了修河堤的钱走,汛期一来,死了好几万人!现在还不是郡王当得好好的?我们世子妃说,那废太子整天呆在皇上寝宫里侍疾呢,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什么意思?”几位婶子立刻问道。
“皇帝想复立那位废太子!”
“欸哟哟!那可使不得,使不得!那样的人怎么能当太子呢?使不得,使不得!”几位婶子连连摇头叹息。
……
不过三日功夫,京中流言四起,说是那十几家一起击鼓鸣冤告太子良娣家人的人,已经被慎郡王府秘密处理掉了!
要不怎么解释他们一夜之间都不见了呢?
至于多年前太子携美人游江南,擅自挪用修河款,致使几万百姓罹难之事也被重新提起。
废太子多么不仁、不义的传言已经在百姓中广为流传,这其中亦夹杂着一些对肃王府仁善的溢美之词。
官员中自然也有讨论这事的,不过他们不像百姓那样天真,都知道这是几位王爷在斗法呢。
至于宋建鸣,突然之间他的病就好了,每天照常去衙门,内阁也去,只是继续当他的雕塑,没人问他意见,他就闭嘴不发言。
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信号。
今日他也老神在在地安坐在严首辅的下手,不发一言,严首辅今日也罕见地有些沉默,只是看着宋建鸣的眼神愈发不善起来。
下衙之后,吴尚书将宋建鸣拉到一边去,悄悄问他:“宋老弟,你实话跟老夫讲,近来京中之事,可是肃王在捣鬼?”
宋建鸣嘿嘿一笑,十分欠揍地道:“你猜呢?是俞王也说不准啊。”
这可真是气人!吴尚书鼻子哼哼。
至于顺天府史府尹可就轻松多了,那麻烦的十几家人消失了是好事啊!不用他判案了,他一身轻松,至于他们是死了还是逃了,还是怎么着了,那可与他半分钱关系没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