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子出身,不、不知用了多少卑劣手段招揽权臣,无所不用其极、冷血无情。”苏南枝说话艰难,一字一句讥讽,“你、你敢卸下那层温润假皮见人吗?”
“本王现在就可以杀了你,再将尸首碾成肉泥,洒进护城河喂鱼!杀一个南枝郡主于本王而言,易如反掌。”萧瑜将她推到桥边按住,俯身下去,长发垂满她双肩,冰眸皆是滚滚杀意。
“你就是个疯子!”苏南枝渐有怒意,手攥住袖中的信号弹,刚要拔开木塞时——
萧瑜紧闭双眼,掐住她天鹅颈的大掌微微发抖,脑海里闪过昔日相处的画面,薄唇划开一抹暴戾的寒笑,终究没能下去手:“好得很,非常好。从此以后,对苏家,本王将不留情面。”
“陷害我父亲勾结乱党入狱,置我苏家于灭族之灾时,萧瑜你可曾留过情面?”
“我幼时可怜你宫女子出生,与你作伴,也算的上青梅竹马,后来你拼命学文习武,渐渐在皇子中脱颖而出,学会弄权夺政,却变得利欲熏心、不折手段,踩着累累尸骨成为如今风光无限的九王,你一路高升,可曾对那些死去的冤魂有过半分愧疚?”
苏南枝双目逐渐猩红的可怕,充斥无数恨意,冷笑着将他桩桩件件的罪过点出来:“家国昌盛,你却要蛊惑人心建立乱党蓄养兵力,搅乱太平!我爹是肱股之臣的清官,你却置他于死地!修建空心神像的三百工匠死于泥石流,想必也是被你灭口,那可是三百零两四条人命!事关三百零四个家庭啊!”
“人命,在你眼里,就这般命如蝼蚁吗?”
骂到最后,苏南枝已是嗓音嘶哑,面如冷霜地郑重道:“萧瑜,我会让你死,身败名裂地死,将你的罪名公布于众,让你亲眼看着,你不折手段得到的权利名誉,皆一败涂地!”
话罢。
苏南枝转身离去。
徒留风雨里的萧瑜尚未回神。
他面色黑的快要滴出墨来,拧紧了剑眉,良久一言不发,像是想到了从前。
与苏南枝初见,是在他八岁那年。
他生母只是天子一夜留情的宫女,生下他后便被毒酒赐死,天子子嗣众多,很快就把这个儿子忘了。在很长一段岁月里,他卑贱如泥,虽是皇子,却是宫女太监人人可踩上一脚的弃子。
旁的皇子公主有成群的太监宫女簇拥,一呼百应,而他险些高热致死也无人问津,嬷嬷克扣他的吃穿用度,八岁的他将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靠在堆满柴禾的灶洞旁取暖,火烧掉他的眉毛时,宫女们哄堂大笑拿他取乐。
这时,随父亲参加宫宴迷路误闯冷宫的小南枝梳双髻戴绒花,手里紧攥糖葫芦,扑灭他身上的火,将糖葫芦塞进他嘴里,搓热他满是冻疮的手,眨巴着葡萄似的大眼睛问:“小哥哥,泥叫什么名字呀……叠爹说穿这么少会被冻生病的呀……”
他自卑到不敢正视瓷娃娃一般美的小南枝,目光躲闪且狼狈:“我、我叫萧瑜……”
“那我以后,叫你瑜哥哥好啦。”
善良的小南枝担心他忍饥挨饿,总是借口来宫里寻萧子珊玩,给他送衣送食。
后来小萧瑜悟出个真理:不得圣宠,就得死。
那要怎么办才能得圣宠呢?
听闻天子忠爱文武双全的皇子。
于是,他开始拼命读书练武,学不死往死里学,练不死往死里练,藏拙七年,在十四岁皇子比武时一鸣惊人,迎来萧睦青睐,日子才逐渐好起来。
皇宫到处明争暗斗,不少皇子被人除掉,无靠山的他处处如履薄冰、伏低做小,起先他不想杀人,但人要杀他,他只好反杀,为自保、为了往上爬,双手逐渐染满鲜血……
以温润为皮,杀人无数。
过惯手掌权势的日子,谁又甘愿再被践踏?而他只有登基为帝,才可不被任何人轻贱!
萧瑜盯着苏南枝逐渐远去的背影,兀自在寒风里冷笑,伸出那只杀人无数的苍白手掌,去接冰凉的雨丝:“要怎么办呢?这个世界对我从来就不公平,儿时我从不杀谁,可人人都要踩我一脚。”
“后来,我只想吃饱穿暖,他们还想杀我。”
“本王,没有错。从来都没有错!”
萧瑜踩着青石板路,一步步与苏南枝背道而驰,如炼狱修罗那般冷血又麻木不仁,嗓音冷的没有一丝温度,无情且残忍道:“成为帝王,总要牺牲一些平庸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