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沉韫当即就有些站不住了,被余晔急忙扶了一下,这才恢复冷静。
他攥紧了拳头,豆大的汗水一颗颗滑落,脸色一寸寸惨白。
“我使尽毕生医术所学,也没能保住双胎,只能勉强保住其中一胎。”洛云崖安慰道,“但这一胎,哪怕是生下来,身子也会比同龄孩子羸弱,若不悉心照料,只怕也会夭折。你们还年轻,以后要孩子的机会还有很多,王爷想开些……”
洛云崖尽可能用他贫匮的词汇,拍着萧沉韫肩膀劝慰:
“王妃死里逃生,历尽凶险,能保住一胎已是不易。两军交战,国情动荡,你所做皆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国土安宁,你无愧家国也无愧王妃,你做的已经够好了。王爷想开些,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你比我明白。”
萧沉韫攒眉不语,郁结于心。
若不是他疏于对南枝的保护,若不是他不够警觉,又何至于让南枝受这遭罪?
萧沉韫心中有愧,脸色难看极了,转身便离开营帐,坐在荒芜的山岗之上,俯瞰历尽战乱之后一片狼藉的图邺城。
狼烟未消,路有尸骨,巷藏臭狗。
他这一生无愧于家国,在没遇见苏南枝前,他不曾设想过会有妻子。
后来,他与苏南枝经历磨难成亲,却又在新婚当夜征战沙场,妻子有孕,丈夫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孕妇本就不易,他很难想象,南枝是如何撑过那些艰难时日的。
他此生,唯独对苏南枝有愧。
他很想和其他人一样,喝上几坛烈酒消愁,一醉方休。
可他不能,作为三军主帅,必须时刻保持高度清醒、理智,决不能肆意妄为,他手掌政权,稍稍出错,便会使无辜之人丢掉性命。
做摄政王容易,当好摄政王却难。
那一日,阿诺将南枝要挟在城墙之上,逼他做抉择,他真是后怕极了。
幸好那日,是假的苏南枝。
若是真的南枝,被敌军绑在城墙之上做要挟,他真会退兵吗?
他萧沉韫是人,有妻儿子女、至亲好友,难道其他死去的战士便没有妻儿亲人吗?数万战士齐心协力将兵线推到图邺城前,若是因为南枝退兵,会寒了多少将士的心,会让壮烈牺牲的兵士的死变得毫无意义。
他不能为了一人,让成千上万的士兵去死,也不能为了一人,让成千上万士兵白白死去。
萧沉韫作为先帝亲自教导的皇子,骨子里流淌着职责与使命,为人夫,便会当好丈夫,为人父,便会做好父亲,若是将来君临天下,自然会做一个好帝王。
可是……
对不起……
他没有照顾好妻子。
萧沉韫坐在山岗之上,被风沙吹红了眼眶。
从未痛哭过的他,有生之年,第一次悲泣。